在他詫異的目光中,劉子駿淡定自若地拿起他剛喝過的茶盞,唇觸到杯口,一飲而儘。劉子駿仿佛為潤濕乾燥的唇,舔了舔嘴角。
劉子駿問道:“怎麼了?”
郝瑾瑜耳根發熱,撥浪鼓似的搖頭。
這時,忽而外麵人聲嘈雜。
“殿下——殿下,臣幸不辱命,找到叛徒。”趙鐸仁高聲道。
劉子駿眼底閃過冷酷,腰背挺直地端坐,衝郝瑾瑜使了個眼色。
“帶人進來。”郝瑾瑜會意,高聲回道。
趙鐸仁壓著人進來,那人瞧著有幾分眼熟。
“廖主簿?”
此人正是那日與阿福解圍的知州主簿廖乾鳴。
“殿下,微臣冤枉,微臣隻擔憂殿下的身體,才會在殿下寢殿外圍張望,絕不是趙大人所說的叛徒。”廖主薄聲淚俱下。
劉子駿冷笑道:“孤不想聽廢話,誰主使你謀害孤?你從實招來,孤且饒你一命。”
“殿下,臣真的冤枉啊……”
廖乾鳴還要說,被劉子駿打斷。
“我記得廖主簿在知州也是大家族。派兵將他親族全部捉拿,皆綁於門外。廖乾鳴一日嘴硬,便誅他一族!”劉子駿無甚表情道。
有人應是退下。
廖乾鳴頓時慌了神,急切說道:“殿下,您沒有證據,不能治臣、治臣家人的罪!您這是濫用刑法,肆意殺虐,對臣不公啊!”
“孤是太子,未來的天下之主,爾等官吏不過是孤的奴仆。主子想治奴才的罪,需要理由嗎?道你一句頂撞,你便死不足惜。”
手指繞著杯盞口打圈,劉子駿漫不經心道,“孤懷疑一個人,不需要證據。即便你不說,孤認定你背後的人就是三皇子。你招不招,對孤而言都一樣。你,沒有價值。”
廖乾鳴嚇得不清。太子如此暴虐殘忍,已經猜出真相,他沒有活路,連家人親族都保不住。
郝瑾瑜一臉誠懇:“廖主簿,殿下大難不死,乃為天命之子。你何必倒行逆施呢?隻要你說出幕後之人,願意作證指認,殿下亦不是嗜殺之人,你的族人必定無虞。”
“罪臣願意供述所有,請殿下繞過罪臣的家人!”廖乾鳴叩首道。
劉子駿與郝瑾瑜對視一眼,默契十足。
廖乾鳴曾在京城李氏門下任職,後外放做官,與三皇子一派關係密切。
前幾日,他收到青州府李鈺,亦是鄭國公堂侄的急件,要求他弄到攜帶鼠疫的跳蚤,放置到太子床上。
廖乾鳴雖知此事大逆不道,一旦被人發現,死不足惜。但李鈺承諾的官位太令人心動,廖乾鳴最終動了心。
買通阿福放鼠蚤,而後找機會將其殺害,扔進餓死的災民屍體內焚燒,毫無蹤跡可尋。
下疫病雖然成功,卻遲遲沒有等到太子病死的消息,內心焦急不已,又被李鈺連發好幾封書信催促。
今日大火點燃太子舊寢,廖乾鳴猜想太子安危可能有變,故悄摸摸探查,被隱藏的人捉個正著。
前因後果明晰清楚,劉子駿讓廖乾鳴簽字畫押,又按照他的說法,搜查出往來書信。
“人證物證俱全,三皇子離死不遠了。”郝瑾瑜道。
劉子駿反問道:“先生熟知父皇,你認為父皇會殺了三皇弟嗎?”
郝瑾瑜愣了一下,搖頭道:“不會。老皇帝最想要的便是朝堂安穩無事,一旦三皇子一派悉數鏟平,朝堂必定震蕩,勢力重新洗牌。他不會希望一家獨大,哪怕是太子您。”
“所以還不是時候。先將人秘密關押,莫要三皇弟殺人滅口。等到合適的時機,一擊即中。”劉子駿道。
握有充足的證據,還能保持冷靜,一點都不飄。
劉子駿的心思太深,非他所能及。郝瑾瑜心裡咯噔一下,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一丟丟迷茫:這麼難纏的未來帝王,他能全身而退嗎?後院的坑,要不要繼續挖啊?
真令人苦惱。
“先生怎麼了?臉色如此難看。”劉子駿關心道。
郝瑾瑜輕輕搖頭:“照顧你多日,有些困乏。”
“睡了一日,還困?先生是豬嗎?”劉子駿親昵道。
郝瑾瑜被懟得火氣上湧,陰陽怪氣地說:“殿下從前對灑家尊重如師,乖巧又貼心。如今倒好,灑家比之從前辛苦百倍,反換來殿下罵一聲‘豬’……”
“從前”二字甚是紮耳。
劉子駿麵容冷肅:“從前已不在,隻有現在。孤問先生,你到底在意從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什麼“從前”、“現在”?非要問他更看重以前的自己,還是現在的自己似的……
郝瑾瑜一頭霧水,怎麼聽著劉子駿好像在同以前的自己吃醋?
人都不喜歡曾經懦弱的自己吧。他說之前的小太子“乖巧”,不就是說劉子駿“懦弱”嗎?豈不正觸黴頭!
明白了,這道題,他會答。
郝瑾瑜自信滿滿道:“微臣自然更在意現在的殿下。殿下如今英勇神武,微臣的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此次南下賑災,微臣充分認識到自己的差距與不足,認識到自己對待殿下的態度存在問題。在以後跟隨殿下的時日裡,必定調整好自身心態,找準自己的位置,嚴格遵從殿下指示,銳意進取,繼往開來!”
工作總結報告嘛,上輩子咱寫得很熟。
郝瑾瑜的嘴角從上勾逐漸拉平、繃緊。
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郝瑾瑜認識到他們的畸戀是不可能的,從而退回君臣的位置。
為何他會如此的心堵,甚至憤怒!
“殿下!殿下,您覺得我說的怎麼樣?”
郝瑾瑜半響沒得到回應,眼巴巴問道。
那副“快誇誇我”的神情,歡快得要搖尾巴了。
劉子駿更心堵了。
“好!很好!你且等著!”說罷,甩袖而去。
郝瑾瑜像被主人訓斥的狗子,沮喪地耷拉著耳朵,摸摸後腦勺。
後院的坑還得繼續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