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薇笑得眉眼彎彎,單手支下頜:“對呀。長見識了沒有?”
“……嗬。”裴君琅懶得理她,瞥了一眼葉薇身後,鼓鼓囊囊一個大包袱。
家底都挖空了吧?搬家麼?
她又想做什麼?
裴君琅皺眉:“你怎麼帶了這麼多東西?”
葉薇激動,終於等到裴君琅好奇心泛濫,問她帶了什麼的時候了。
她獻寶似的拿出零零碎碎的用物——
“這一個攢盒裝了甜糕,我帶了佐茶的雲片糕、栗子糕、百果糕,還敲下一包好喝的茶磚。”
“這個是我晚上睡覺要抱的娃娃,我平時喊它‘狗蛋’,來狗蛋,和殿下打個招呼。哦,狗蛋說殿下今日氣色挺好。”
“這是我沐浴用的桂花皂,味道很香的,你聞聞,要是喜歡,我借你一點。一兩銀子一指甲蓋吧,你是皇子嘛,不會嫌我賣的貴吧?已經是友情價啦!”
“還有這個,是睡前看的話本,你不喜歡的,最近比較火的是《狐狸郎君愛上我》,文名……嗯,大俗大雅,主筆寫的故事還是很淒美動人的,就是內容我不大喜歡,為什麼狐狸郎君還有兩幅麵孔,白日冷冰冰,夜裡火熱熱?”
裴君琅:……
不好,他的腦子好像被強行鑽入了奇怪的知識見聞。
小郎君的臉頓時冷若冰霜。
他毫不留情地說:“包袱和你,選一個,留下。”
葉薇:……
呆了半晌,葉薇艱澀開口:“我們不是朋友嗎?”
“決裂了。”裴君琅狹長鳳眼一掃,高聲喚,“青竹,動手。”
“是,主子。”
青竹閃身入內。
沒一會兒,馬車內,隻剩下泫然欲泣的葉薇和她懷裡的狗蛋。
裴君琅垂下長睫,於暗處悄悄勾唇。
嗯。世界清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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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他們抵達了瓊華鎮。
這一座用來舉辦蠱市的小城鎮很富有生活氣息,不是臨時開的市,平常就有人居住。
街巷裡各式各樣的商品琳琅滿目。
來往的不少人戴著遮掩容貌的麵具或是不貼臉的易容麵皮,坐街頭麵館或酒肆裡飲酒談天。
泥砌的土屋橫出一根根杆子,上麵掛了曬乾的柿子餅與魚乾,甜馨味、魚腥味以及酒味混雜,引得裴君琅不滿蹙眉,巴不得快點離開。
葉薇倒是很享受這裡。
她一下車就大呼小叫,一會兒趴在這個攤頭看貨郎賣劍器,一會兒趴在那個攤頭看圍觀群眾鬥蠱蟲。
厚厚的羊毛氈毯上擺了一個漆黑的小甕,甕裡時不時傳來“吱吱吱”的叫聲,像是有蟲子打鬥。
葉薇看得津津有味,脖頸上忽然一片冰涼,像是一滴水落進她的衣裡。
葉薇納悶,不由朝天望去。
這幾天沒落雨,油棚很乾燥,哪裡來的水滴?
正當她鬱悶的時候,裴君琅忽然喊了一聲:“小薇,過來。”
這是他第一次當眾喊她的名字,還是親昵的“小薇”。
葉薇不由呆了呆,靠近木輪椅,悄悄問:“你怎麼忽然喊我‘小薇’?我們關係也不是很好吧?喊我閨名,怪難為情的。”
裴君琅冷笑:“你以為我想?若是喊你家姓,不怕被人發現嗎?”
“也是哦!”葉薇恍然大悟,眨了眨眼,“你喊我什麼事?”
裴君琅麵無表情地命令:“蹲下身,低頭,靠近我。”
他說話的嗓音很清冷,似冬日裡紅柿果上一捧雪那般清寒。但語句裡的內容,卻很引人遐思。
葉薇無措,但她深知裴君琅不會做無用的事。
本著對眼前這個陰晴不定的小郎君的信任,她還是乖乖巧巧地蹲下身子,順從地接近裴君琅。
小姑娘傾過雪白的長頸。
葉薇很聽話,她把頭埋得更深,纖細的頸子暴露於眼前,仿佛誘人磋磨。
發髻間垂落的兩條纏枝蘭花紋絛子,卷入女孩兒微敞的衣衫後領裡,漸漸深入脊骨暗處。
幽幽的桂花香隨風拂來。
裴君琅幾乎是瞬間想到她獻寶似的捧出來的那一塊桂花皂子。
她似乎真的很喜歡木樨花。
裴君琅指骨微緊,錯開眼去。
他認命似的閉上鳳眸,抬手,探向小姑娘的後腦勺。
炙熱指腹,堪堪觸上細理雪膚的一瞬間,葉薇輕輕顫抖。
裴君琅怎麼……
她不明白,但很快,那蜻蜓點水的觸碰便消失無蹤。
葉薇的長睫微動,一隻張牙舞爪的紅蜘蛛出現她的麵前。
葉薇不解:“這是什麼?”
“迷魂蛛。”裴君琅以長指銜著毒蛛,當著她麵,夾爆了毒蟲。
一時間,汁液四濺。
裴君琅抽來手帕,嫌棄地擦拭指節,“若我不為你除掉迷魂蛛,再有一刻鐘,你就會昏倒路邊,被蠱市的人販子拖走賣錢。”
葉薇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幸好有二,呃,二公子為我保駕護航,不然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哼,知道就好。”裴君琅瞥她一眼,“麻煩精。”
葉薇學乖了,她吃一塹長一智,老老實實跟在裴君琅身邊。
小姑娘果然閒不住,她忽然開口:“我覺得二公子這個稱呼太生疏了,我可以喊你‘小琅’嗎?”
“你想死嗎?”裴君琅不悅。
葉薇主動捂嘴:“唔,尊卑也是很要緊的,二公子,我記下了。”
裴君琅冷冷掃她一眼,不再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