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除得一個算一個,殺得一雙作一雙(1 / 2)

這兔起鶻落間的變化,令其餘四個衙役大驚失色。

衙役們根本沒想到,這俊秀青年瞧著文質彬彬,行事卻如此淩厲果決,一言不合,當即出手,絕不廢話。

哪怕麵對公門中人,他也敢暴起行凶,照打不誤,好像這些代表朝廷權威的衙役們在他眼裡,跟路邊野狗沒有兩樣。

眾人更沒想到,遍數杭州衙門,都算一等一好手的黃臉漢子,在徐行手下,竟然走不過一招!

一個在鄉間開武館的泥腿子拳師,手段怎會這麼硬?

但在黃臉漢子眼中,徐行的手段不是硬,而是高。

高到沒有邊!

如此拳術,甚至已比得上杭州那幾個享譽浙地武行的大拳師!

這種真正在武道上有所成就,精通打法的高手,無不是身經百戰的人物,絕沒有籍籍無名之輩。

可黃臉漢子事前,卻從未聽說過掀潮館的名頭,更沒有聽說過徐行這個人。

如此強人,不去杭州憑真本事揚名立萬,謀一世榮華富貴,反倒隱姓埋名,潛身鄉野,經營武館,定然彆有緣由,所圖甚大。

這人不會……真是倭寇細作吧?!

黃臉漢子忽然想到了,先前捉拿齊大柱的場景。

那個人高馬大的雄壯漢子雖然據理力爭,到底還是沒敢動手,仍由官差將自己拷走。

說來好笑,黃臉漢子正是從這個老實人身上,認準了能教出如此弟子的掀潮館,絕不可能跟倭寇有染,才會如此囂張。

可當他意識到,徐行有可能是真倭寇後,那股跋扈氣焰當即蕩然無存,全都化作了難以抑製的惶恐與驚懼。

黃臉漢子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剛抬起頭,就見那位武館館主不知何時,蹲在身前,撣了撣鞋麵上的灰塵。

而其餘那四位衙役,都已栽倒在地,生死不知。

看著這滿臉惶恐的黃臉漢子,徐行搖搖頭。

他語氣平淡,眸光卻冷得懾人。

“動輒便要借倭寇名義,致人於死地,嗬。

若不是你們,朱天都豈能集結那麼多人手,在海上弄出那麼大聲勢?”

黃臉漢子這語氣就知道,此人就算不是倭寇,也是個蔑視王法,視官府如無物的強人,根本不敢回話。

“把這事重說一遍。”

再簡潔不過的言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霸道。

黃臉漢子毫不懷疑,隻要自己廢話半句,當即便要了賬。

如此重壓下,他哪敢有半分隱瞞,當即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情況統統交代出來。

事實也與徐行所料,大差不差。

這些天來,上麵幾次三番催促“改稻為桑”的進度,杭州知府馬寧遠的耐心也因此到了極限。

他便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從台州大營調了一批官軍來,要強行踩踏稻田,硬逼稻農改種桑苗。

哪怕是以徐行的“閱曆”,也不禁為之震了一震。

台州大營乃是抵禦倭寇的橋頭堡,這杭州知府竟然調動他們來踏稻農的田?

要知道,縱然時至今日,寶龍王爺和他手下的三十六船主,仍是對岸上虎視眈眈,不時犯邊。

台州大營本就承擔著極重的海防任務,這般抽調軍士,是真不怕海寇趁虛而入?

徐行不禁冷笑一聲。

“用官軍來對付百姓,嘿,好個杭州知府。以戚元敬的脾性,能容許你們這般作為?”

元敬乃是台州總兵戚繼光的字。

徐行雖未見過他,卻從自家叔父口中了解過,這是個性情端肅,治軍嚴明之人。

如此人物,豈會因此調兵?

黃臉漢子雖是低著頭,不敢直視徐行的表情,也覺感到有股懾人凶意,轟然籠罩下來,冷汗頓時打濕了後背。

“馬寧遠是走省上關係,直接從部院拿的調令,沒有經過戚總兵的手。”

看徐行不說話,黃臉漢子也不敢耽擱,繼續講了下去。

齊大柱雖是桑農,卻素來古道熱腸,如何見得慣這種事,當即大怒,領著一批青壯,攔在了官軍麵前。

好在,台州總兵戚元敬及時拍馬趕到,帶走了那批騎卒,才避免了一場激烈衝突。

饒是如此,領頭的齊大柱也被扣了一頂“通倭”的帽子,押往杭州大牢。

如今東南海寇肆掠,通倭乃是重罪中的重罪,一旦坐實,哪怕就地正法,也是尋常事。

徐行一聽齊大柱甚至不曾反抗,隻是束手就擒,任由衙役把自己押往杭州大牢後,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個老實徒弟,一定是看戚元敬帶走了官軍,感覺事情有所轉圜,便不想惹出更大麻煩,把掀潮館也牽涉進來。

他忍不住搖搖頭。

這個徒弟啊,什麼都好,就是太天真了點,都這個時候了,居然還心存幻想。

還是要放出去,多見見世麵啊。

到最後,黃臉漢子怕到極點,把鄭泌昌、何茂才對掀潮館的謀劃,都一股腦地和盤托出,還透露出,齊大柱如今正關押在臬司衙門的大牢裡。

徐行眸光深遠,已將這兩人姓名記在心中。

他也不得不感慨,這鄭泌昌對付一個小小桑農,都不惜大費周章,力求滴水不漏,還真是個厲害人物,不愧為正三品的大員。

不過,聽完事情始末後,徐行還是稍微放下心來。

鄭泌昌等人之所以要動用這麼多手段,正是怕被胡宗憲、戚元敬等人抓到把柄,這就說明,浙地官府內部,也並非是鐵板一塊,不可動搖。

不過這些事,還是等救出大柱後,再做計較吧。

徐行直起身子,俯視那黃臉漢子,目露懷念,追憶道:

“像你這種披了身狗皮,便不把人當人的東西,我當年在北邊練拳那會兒,就見過不少,也殺過不少。”

徐行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好像殺官種大逆不道之事,對他來說,就是一件茶餘飯後的消遣,不帶任何其他含義。

“回來後,我師父知道了,隻問了我一個問題:殺得完嗎?”

黃臉漢子聽得幾乎要落下淚來,他不說話,隻是拚命搖頭。

徐行想起師父的模樣,不禁流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

可這笑容在黃臉漢子眼中,比任何憤怒的神情,都要可怕十倍、百倍,甚至千倍!

“人生天地間,無終始者,非君子也。所以,哪怕到了今天,我也還是那個答案。”

徐行輕聲道:

“殺得一個,算一個,除得一雙,作一雙。”

因死過一次的緣故,徐行這位穿越者或許是這個世界裡,最能體會到生命之寶貴價值的人。

但奈何,世上總有些人,非但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還肆意殘害他人生命。

對這種人,徐行隻有一個字。

——殺!

念頭動則拳至,黃臉漢子雙目圓睜,一聲慘嚎還未及發出,便在喉嚨間破碎成短促的嗚咽,仰麵倒下,就此斃命。

打死這批為虎作倀的衙役後,徐行便把他們的屍體拎到武館前,那片雜草叢生的平地上,草草掩埋。

處理完這些事,他再回到內屋,從中取出一件長條布包,背在身後,出門而去。

走出兩步後,徐行心中生出些恍惚。

這一去,隻怕再也沒有安穩日子,又將如年少時,徒步北上練拳那般,過上浪跡天涯、居無定所的日子。

可雖有明悟,他心中,卻沒有半分落寞茫然,反倒是有種躍躍欲試的躁動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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