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權勢鼎盛的鎮國公府為何願意與日薄西山的安平王府結親的原因——蘇婉寧一嫁來第二日便接手了管家理事的職權,算帳、盤賬和調度下人都做的井井有條。
二房與三房都是庶出一脈,隻等許老太太作古之後便要分家,鄒氏懶散歸懶散,卻半點也不糊塗,絕不可能讓二房和三房的人來分屬於長房的好處。
所以蘇婉寧日日不得閒,時常要理上一整日的家事,直到許湛歸府後方能喘息一刻。
蓮姨娘進府之後便住在了離鬆雲苑極遠的蓮心閣內,縱然路途漫漫,許湛每回用完午膳後卻總要去蓮心閣坐上一坐,撫一撫蓮姨娘尚未隆起的小腹,歡喜地說:“蓮娘,我好高興。”
蓮姨娘也高興。她想靠著肚子裡的孩子母憑子貴,日日躲在蓮心閣裡生怕被人暗害了去。
許是天公不作美的緣故,蓮姨娘如此小心,卻還是因一日吃多了涼食見了紅,她不敢張揚、也不敢告訴許湛,便讓身邊的嬤嬤替她瞧了瞧下身。
那嬤嬤是極懂生產醫理的人,當即便對蓮姨娘說:“這孩子隻怕是保不住。”
蓮姨娘傷心了一場,讓那嬤嬤去外頭的回春館裡買了保胎藥來,並抹著淚道:“太太是看在這孩子的份上才給了我姨娘的位份,爺又是多情花心的,我若就這麼沒了孩子,往後還有什麼指望?”
她素來是個心裡極有成算的女子,傷心與驚懼堆在心裡後便生出了個趨利避害的毒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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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公府每年開春時都會辦上一場花宴,今朝也是如此。
近來翰林院事務繁忙,徐懷安本是不願去鎮國公府赴宴,可秦氏執意要他去花宴上相看相看適齡的京城貴女,否則便要從玉華公主和朱薇縣主裡替他擇出個人選。
徐懷安無法,便隻能與秦氏一同趕赴鎮國公府。
此番的花宴皆由蘇婉寧一人操辦,其間隻有二房的嬸娘趙氏來幫她打了打下手,鄒氏非但不出力幫忙,更是指點著蘇婉寧要將花宴辦的闊綽又大方、要讓賓客們滿意,又不能耗費太多銀子。
蘇婉寧為了這事忙得團團轉,下巴處還冒出了兩顆紅痘來,即便用脂粉遮了,湊近了也能瞧見這紅痘的蹤影。
花宴正日,前來鎮國公府赴宴的賓客們絡繹不絕。內花園裡擺了十來桌花案,春時應景的花種錦繡團簇,連春日裡不易瞧見的蘭花也擺在了席麵上,供貴婦人和小姐賞玩。
人聲鼎沸之中,蘇婉寧卻躲了空坐在了亭台裡,亭台毗鄰羊腸小道,再繞過一道回廊便是賓客們身處的內花園。
此時一片寂靜,她甚至能聽見不遠處喧鬨的歡笑聲。蘇婉寧也不敢坐久了,生怕婆母那兒的人喚她去做事。
略歇了歇後,她便從亭台裡起身,領著月牙往羊腸小道的方向走去,從小道裡抄到內花園要比走廊道更近一些。
人還未鑽進羊腸小道,卻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而後是女子抵著唇舌咬牙切齒的嗓音:“朱薇那個賤人跟本宮搶就算了,陸家那個賤婢又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竟惹得懷安哥哥與她攀談了幾句?她也配?”
蘇婉寧渾身一凜,旋即意識到說話之人便是她那位高高在上的堂姐——玉華公主。
作為千尊玉貴的嫡出公主,這位堂姐素來是高高在上的矜冷模樣,平日裡連個正眼也不願望蘇婉寧身上瞧,生怕被汙了眼似得。
蘇婉寧討厭又忌憚玉華公主。
當初爹爹在京城一眾王孫公子裡瞧中了徐懷安,才露出一點風聲,玉華公主便趾高氣揚地登了安平王府的門,譏笑著警告她:“彆去肖想不該肖想的人。”
她思緒蹁躚,那一頭的玉華公主卻仍在肆無忌憚地釋放著自己的惡意:“本宮動不得朱薇,難道連個四品小官家的女兒也收拾不得?一會兒你便還是用上回整治那禦史女兒的老法子,讓這姓陸的好好出一出洋相。”
話音甫落,蘇婉寧旋即意識到去歲那場鹿鳴花宴上,方禦史家的女兒不知為何在去淨房出恭的時候摔了一跤,那汙水遍布全身,這事鬨得沸沸揚揚。
聽說當日夜裡方家閨秀便上吊抹了脖子。
原是玉華公主的手筆。
她心愛徐懷安也好,不容她人爭搶徐懷安也罷,何苦使出這樣陰毒的招數來?毀了旁人的姻緣事小,斷了人的生路才是罪大惡極。
蘇婉寧定了定神後便悄然地退出了羊腸小道,往廊道上走去,一路上她步伐匆匆,心裡都在盤算著該如何阻止玉華公主的毒計。
她沉著心思索時十分專注,又生怕走慢了一步會失去給陸家閨秀提醒的機會,連走到拐角處也未曾放慢腳步。
刹那間,她便與拐角處走來的人迎麵相撞。蘇婉寧身形嬌弱,驟然撞上男子英武挺朗的身軀,疼得五臟六腑都在發顫。
正當她欲抬眸向來人道歉時,清冽如罄石相擊的嗓音已響起在她的耳畔。
“嫂夫人,您沒事吧?”
蘇婉寧迎上了徐懷安裹著擔憂的明眸,便瞧見他蹙起眉宇,作勢要伸出手來攙扶她,卻又因於理不合而悻悻然地收回手的拘謹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