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強忍住腦內傳來的不適感,前一波玩家上來沒多久便領了盒飯,紅鬥篷至今下落不明,自己不但要在十八層活下來,還得在引發NPC厭惡的情況下重創對方,簡直就是地獄級任務。
焦慮的情緒沒有產生太久,很快被詭異地撫平了。
有什麼值得煩惱的?
周祁安整個人都像是柔軟下來,藏在鏡片下的眼睛失去了平常的銳利。
旁邊的大學生沒走幾步也流露出平恬安詳的表情,久違的輕鬆感讓他看這一層就像在看世外桃源。
大學生愜意地眯起眼,情不自禁說:“周哥,我有一種回到母親懷抱的感覺。”
母親,懷抱?
滿頭海蛇瘋狂催婚的老母親形象出現在腦海裡,周祁安猛打一個激靈,當注意到大學生滿臉陶醉時,反手一巴掌:“清醒點!”
“周哥,”大學生擰起的眉頭矛盾又糾結,“我好奇怪,你打我左臉,我還想讓你打右臉。”
物理上的疼痛讓他越來越爽。
周祁安參照自己清醒的方式,嘗試用內心深處真正的恐懼喚醒他,“你後麵有鬼。”
大學生一臉迷茫,全身關節已經開始有了異化的征兆,摸上去像是衣服模特的材質,又硬又冰。
“鬼,也有他們的可憐之處。人,也有好壞之分。”
穆天白白天的時候似乎很容易困倦,半闔著眼,
無動於衷往前走著。
周祁安看著大學生,停步:“喜歡疼?你是想被我再丟進湖裡喂一次魚?”
被食人魚一點點啃食血肉的畫麵全部重現,記憶中魚的腥味完全衝淡了現實裡的花香,大學生瞳孔地震,僵硬的關節咯吱咯吱作響。
很快,理智和恐懼重新集中在他目中。
穆天白終於有了反應,問周祁安:“你都在副本中乾過什麼?”
周祁安:“英勇救人。”
“……”
大學生此時還在後怕,傻子也知道前麵那種心如止水的狀態絕對不正常。
三人繼續靜靜往前走著,狹窄的廊道兩側貼著繁花壁紙,有花無葉,裡麵的花蕊蛇吐信般蠢蠢欲動。
偶爾能看到一些櫥窗裡才有的模特,他們彎腰在花下,伸出胳膊作出請的姿勢,每一個麵上都掛著統一的笑容。
周祁安臉色和步伐一樣愈發沉重。
他確定沒有感知錯,無形中有一雙手在撫摸著自己的後背,每一次向下捋的瞬間,他的煩惱便減去一分。
同時喪失的不但是警覺,還有戾氣、恐慌甚至是生存的欲望。
不出片刻,連老母親的形象都漸漸像是十字架上被火燒融的耶穌,無法再帶來觸動。
不安,恐懼,憤怒。
周祁安迫切需要點什麼來調動情緒,他努力回想996的日子,但在大手的撫摸下,似乎連加班都可以原諒。
漸漸的,花香中混著的味道增加了,帶著淡淡的腥甜。類似的味道短時間內他聞過很多次,是血液獨有的氣息……誰的血?
周祁安後知後覺想,好像是我的。
路過一處反光的鏡麵,周祁安鏡片下的瞳孔一縮。
倒映的畫麵中,自己的白色襯衫上的褶皺正在被撫平。與此同時,單薄的脊背就像是受了一道梳洗之刑,出現血痕。
一下又一下,傷口加深,形容一道血溝壑。倘若再‘梳’上幾下,估計就能見骨了。
周祁安試圖靠牆躲避,詭異地發現無法支配自己的身體,他甚至還不受控地舒展著腰肢,麵色泛著微微的潮紅,似乎在享受著這場酷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先前的反抗,這隻‘溫柔的大手’格外照顧他,速度和頻率都在加快。周祁安已經顧不上管旁邊的穆天白和大學生怎麼樣了,繼續下去,自己會先一步肉儘斷骨。
到底要怎麼在短時間內讓情緒劇烈起伏?
無論內心爆再多的粗口,思維依舊呆滯地如同停止的鐘擺。
“一、二……”周祁安心中默默計時,大概每四秒鐘,襯衫就會傳來微妙的動靜。
他慢慢轉移緩解注意力,抽出一抹心神思考問題。
忽然,周祁安仰起頭,虔誠地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金祥大廈的主人是個好人。”
話音剛落,一股恐怖的涼意幾乎要席卷全身。
成功了!
係統提示他會天然被大廈主人
厭惡,這股厭惡必然不是空穴來風。
自己肩負女鬼的任務,相當於無形中被女鬼的氣息牢牢鎖定,如果任務完不成,無論躲去哪裡,女鬼都能找到他,這種buff才使得他會被大廈主人厭惡。
腦殼中的涼意不散,特殊麵板上的紅色眼睛形如監控,每時每刻都在監督他是否在踐行諾言。
周祁安咬牙:“我由衷地讚美金祥大廈的主人。()”
寒意透徹心扉。
這種話不能多說,否則在變成櫥窗模特前會先被陰氣凍成冰雕。根據下麵樓層的廣度,繞一圈最多六七分鐘,總能找到金富仁的辦公室在哪裡。
他得計算好每隔多少米開一次口。
人一旦清醒,疼痛蜂擁聚攏。
冷意和背上火辣辣的傷口相互交織,周祁安嘴唇漸漸失去了血色。
陰氣散儘,又會被大手撫摸,露出無欲無求的表情。
周祁安正在艱難前行時,後方的電台門突然再次開了,四肢全是金屬的管理員走出來。
管理員擼起袖子,黑管似的胳膊上掛著專業的探測儀,陰森森問道:就是他偷了珠寶嗎??()”
不用回頭,周祁安都隱隱感覺到被一股強烈的惡意鎖定。
偷珠寶?
他下意識摸了下口袋,觸碰到冰涼的邊緣。
周祁安回想起了在食堂時,棒球帽路過自己身邊短暫停步的瞬間。
栽贓陷害,四個字浮現在腦海中。
管理員奪命般的腳步正在靠近。
雙重夾擊下,周祁安不用借助女鬼的怨氣,情緒也突然有了波動。
他扶著牆,穩住身形,僵硬地扭過脖子。
身後那雙大手如影隨形,看不見摸不著,但也沒有離去。
後背全是血跡,周祁安狼狽不堪地衝著棒球帽拉扯出一個笑容,用口型無聲道:“活爹啊。”
在這片險些寧靜致死的空間裡,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運氣不錯,敵人居然恰到好處地出現。
一時間,周祁安甚至有些飄地想: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
金祥大廈門口。
連體老嫗佝僂著身軀,稍微遠離點大廈,她的力量就會削弱不少,但麵對一個人類,高高在上看食物的眼神不減。
“你的電梯卡呢?”
在她對麵,長相斯文的男人皮膚沒有一點血色。
正常人看到一個笑容恐怖的連體人,難免不寒而栗,但這個穿西裝打領結的男人卻毫無波動。
能感覺到員工就在這附近,男人笑麵虎一樣地溫和問:“老人家,您好。請問有沒有見過一個厚劉海戴黑框眼鏡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他是我們公司的員工,現在不見了。”
“電梯卡。”連體老嫗不斷靠近,眼白部分籠著殺意的紅光。
管理員是最先收到人事消息的,說有新員工來,老嫗提前一步就堵在大廈外,等著查卡。
一張色彩鮮明的廣告牌剛好被她的身形遮住了大半。
“員工團建時玩失蹤真的很嚴重,特彆是在國外,會上新聞的……”
男人喋喋不休說著,老嫗的脖子突然間像白蛇一樣伸得奇長無比,嘴巴開得似食人花,想要一口咬下對方的腦袋。
“……這裡看著有點危險。萬一死亡,除了死亡賠償金我們還要為公關另外支付費用。”男人反手扣住攻擊過來的頭顱,還保持著剛剛客氣的微笑,同時間過分長的兩根手指往柔軟處一按,老嫗的一隻眼睛活活被夾了出來。
因為喉嚨被死死掐住,老嫗甚至無法擠出疼痛的慘叫。
汙濁的鮮血順著指縫流淌,男人白到恐怖的皮膚終於有了一抹詭異的鮮豔色澤:
“所以您,有沒有見過我的員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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