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名村民整齊跪在地上,二步一叩首,才被找回來的孩童像是剛睡醒一般,眼中還帶著幾分迷茫,因為大人要求也在跪拜。
隻有一個人是站著的。
確切說,不是人。
申小姐沉著一張臉走在水渠邊,鞋尖沒有一點被沾濕。
過量npc死亡會影響副本運營,儘管知道這些孩童應該還活著,否則遊戲早就會注意到並發布指令。但以防萬一,申小姐還是跑了一趟。
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小屁孩,身上沒多少活人氣息,找起來十分麻煩。
最終耽誤到了現在。
“李柱他們人呢?”剛剛跪拜站起來的村長,望著沒有一點光亮的村子,皺了皺眉。
他明明吩咐過留守的幾人,天黑後要點燃特質的骨燭台,接引其他村民。
一路過來,他們已經磕過數不清的頭,若非村民體質特殊,早就昏死過來。如今跪拜的差不多,村長直起身,忍住頭暈目眩,讓一名健壯的漢子去看看。
漢子腳程很快,沒多久回來一臉詫異說:“他們都不見了。”
十來個村民,全部消失了!
正在水渠邊走著的申小姐腳滑了下,鞋底終究沾上了水。
有完沒完?還有完沒完!
找回來小的,丟了老的,這裡不該叫豐水村,應該叫水逆村才對。
村長同樣暴怒。
一次是巧合,兩次絕對不是。
一瞬間再也顧不上祭品什麼,憤怒讓他背後的肉瘤都在顫動著,村長稍稍直了直身子,唯一沒有被磨損的臉皮陰森可怖。
“都跟我來。”
牙縫裡勉強擠出的幾個字,
眾人聽從號召,從附近的倉庫取來農具。廚娘等女性村民先一步手提著菜刀,清醒過來的小孩子笑嘻嘻接過大人發來的鐮刀:“割豬草嘍。”
一道道身影在月光下扭曲,百鬼夜行般朝著玩家住處而去,最後先停在了周祁安住處外。
村長對這個指使自己燒了自己房子的年輕人,恨得最為咬牙切齒。
不用他授意,大漢已經先一步心領神會,粗壯結實的腿高抬用力。
砰!
隻是一踢,猩紅色的大門當場被踹開。
大漢自己都是一愣。
第一下踹門隻是為了讓裡麵的人感覺到恐懼,但門居然真的開了,不,確切說好像就沒鎖。
門開的瞬間,有什麼東西從門後彈了過去。
是一個女人的頭顱!
破碎的腦袋在地麵咕嚕嚕轉了一圈後,無頭女人
把頭對準斷裂的脖頸,重新把腦袋安了上去。
染著血汙的酒紅色發絲一並卡在骨肉相連處。
“趙姐()”扭過腦袋,發絲攪動著周圍磨出些肉沫。
村民全都後退一步。
不遠處的灌木叢邊,周祁安收起白綾看向村民,用口型說:
晚上好。
他似乎在才地上滾過一圈,胳膊肘和膝蓋部分連布料一起擦破了,可見先前很是狼狽。
呼。()”周祁安鬆了口氣,好在村民回來得及時。
詐屍的“趙姐”要報複隊友,丟屍體進水井的自己首當其衝。
所以今晚他特意開窗探聽,就是等著村民回來。一旦發現又有村民失蹤,村長肯定會先來找自己麻煩。
為了讓兩方順利撞上,他甚至不惜冒著危險將戰場轉移到院子裡。
“真羨慕我自己。”周祁安自言自語了一句。
想殺他的人從這裡排到村尾。
另一邊,鬼的第一目標本是周祁安。
但在腦袋做了拋物線運動後,“趙姐”僵冷的臉像是看死人一樣看著漢子,突然,她蚱蜢一樣高高跳起,猝不及防撲來。
村民亂成一團,五大二粗的漢子恐懼下竟然直接躲到了村長後麵。
村長的臉皮直抽抽搐。
啪嗒!
同一時間,身後另一扇大門開了。
年輕女孩衝了出來,後麵跟著詐屍的國字臉。
下午暴雨形成的水窪中,映照出國字臉仇恨慘白的臉孔,他的身上不停滴著水珠,正在向捅死自己的凶手索命。
“死了還是一樣蠢。”年輕女孩視線一掃,落在小孩堆裡。
她冷冷一笑,閃身過去。
剛才“趙姐”對村民的襲擊,使得眾人有些慌張。
麵對衝過來的年輕女孩,小孩下意識揮了下手上的武器,後者故意卡點等鐮刀快從腹部割過的瞬間,才險險閃開。
黑臭的血液淌了一地,腹部被開了個窟窿的國字臉腳步頓住。
小孩:“救……”
他被眼前的一幕嚇到,也知道闖禍了。
死人小孩見多了,甚至人都沒少殺過,但國字臉身上滴落的水珠堵住了傷口,重新凝聚成模糊的血肉。
死前被捅穿的零碎記憶殘留在怨念中,國字臉大叫著朝小孩撲來,臉上的屍斑正在擴散。
小孩尖叫著連續揮舞鐮刀。
旁邊的村婦為了解救他,也哇哇叫地對著國字臉亂砍。
你砍你的,我殺我的,場麵一時間混亂無比。
玩家詐屍後攻擊力隻算是中等,但他們像是被水霧環繞著,任何傷口都能迅速複原。
充斥著血腥味和暴力的夜色下,周祁安隻做了一件事,先前在“趙姐”飛撲向漢子的瞬間,重重把門關上。
所有的喧鬨被隔絕在門後。
周祁安打了個嗬欠,拍著胸口:“嚇死我了。”
() 他得趕緊緩緩,周祁安借助白綾,利落爬上樹,坐在粗壯的枝乾上欣賞著外麵的亂殺。
“村長的臉皮差點被劃爛。”
“國字臉被削成錐子臉,他給了村長一個左勾拳。”
……
周祁安用聯絡道具,還給沈知屹他們做著現場播報。
不過這場大戲他很快就看膩了,覺得還不如回屋睡覺。
夜晚超過五十分貝左右就算擾民,現在絕對遠超過這個界限。周祁安重新進屋後,頭枕著雙肩包,樂觀地把雜音當搖籃曲聽。
外麵始終有人,不用擔心一片寂靜的黑暗中鬼慢慢靠近。
“真好啊。”
周祁安像隻小動物一樣蹭蹭雙肩包,蜷縮著睡了過去。
希望一覺醒來,外麵死了個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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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整個打擊樂團的吵鬨中,周祁安睡了很久。直到夜色闌珊,“搖籃曲”忽然停止了,聽不到令人安心的嘈雜,睡夢中的周祁安開始不安地蹙緊眉頭。
很熱。
感覺被放在鐵板上反複炙烤著,死死抓著床單的手背青筋凸起。
“我詛咒……”
“我詛咒你們!”
女人被綁在柱子上,扭曲痛苦地哀嚎著,身上的皮在暴曬下不斷脫落,一片又一片,恐怖淒厲的聲音逐漸衰弱。
漸漸地,多出了一道男人的聲音。
比女人還要憤怒,恨意彌漫在每一個音節間。男人也在詛咒著什麼,聽不清的詞彙擠在喉嚨中,像是毒蛇的嘶鳴。
到底有多恨,人才能發出這樣的聲音?周祁安試圖睜大眼睛,去看清眼前的情景。
暴日的光驅散了一些迷霧,他的視線穿透層層遮擋,就在這一瞬間,毫無預兆地對上了一雙眼睛。
異色的瞳孔殘忍地望過來,怒火加深了其中的獰惡和怨恨。
周祁安隱約看到對方胸前掛著一個十字架吊墜。
是牧師嗎?
他好像被牧師盯上了!
念頭掀起的瞬間,平躺在床上的青年被激烈的鬨鈴聲清醒。
“什麼情況?”周祁安滿頭冷汗。
保險起見,睡前他依舊使用了【小鬨鐘】。
直到窗外冷風吹乾額頭上的冷汗,噩夢中帶來的後勁才終於消失。
沒有簡單歸結於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周祁安先爬起來,透過狹小的窗戶看了眼外麵。
天地重歸於寂靜。
“都走了,還是死光了?”
他嘗試用聯絡道具聯係沈知屹他們,結果顯示通訊失敗。
好像進入午夜的某個時間點後,所有人就處於一種無法聯係上的狀態。
“規則限製……”周祁安又想到另一種可能:“或許,隻有住在這間屋子裡的玩家會遭遇類似情況。”
後者可能性居大。
靜靜坐在床邊,他幾乎呈現出一種一動不動的思考姿勢。過了好幾個呼吸,周祁安從身上掏出來一樣東西:從村長那裡順來的掛墜。
水滴形狀的掛墜在稀薄月色下,透出淺淺的光亮。周祁安低頭看著,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上個副本裡不小心踩到死亡玩家的眼珠後,當晚他做了一宿被校醫砍頭的噩夢。
雖然遠遠比不上通靈體質,但自己的體質似乎也有些特殊。
好看的手指無所謂地撥弄著吊墜,“做噩夢,是因為隨身帶著這個小玩意?”
被暴曬處死的女人,憤怒詛咒的男人……周祁安看著外麵漆黑一片的天空,光顧著從村民口中詢問牧師的消息,其實應該換一個切入點的。
牧師和聖女似乎關係匪淺,明天試試看能不能從聖女的故事裡,套出牧師的信息。
尤其是,這個夢裡聖女周圍好像有什麼東西,比牧師那雙詭異的眼睛還令他覺得不舒服。
月光照了進來,坐在床上的人低著頭,一下又一下指尖輕輕敲著床板,敲到某一瞬間,手指一頓。
末了,周祁安似乎有了想法,嘴角緩緩翹了起來:
“倒是有個不錯的切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