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日,是大皇子慕祐顯隨軍出征南下的日子。
端木緋作為端木貴妃的侄女,在端木憲的囑附下,特意一大早就進宮去送行。
鐘粹宮裡,充斥著一種淡淡的離情彆緒,縈繞在眾人的心頭。
慕祐顯已經換上了戰袍和戰甲,特意來此跟端木貴妃、涵星告彆。
十五歲的少年穿上了一身銀色的盔甲後,身形愈發挺拔,整個人仿佛一下子長大了不少,英氣勃勃。
“皇兒,”端木貴妃依依不舍地看著兒子,替他細細檢查、整理著他身上的盔甲,叮囑道,“你此去南境,路途遙遠,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莫要勉強自己。”
“如今南境危機重重,你要小心謹慎,千萬彆激進貪功……萬事與永定侯、徐將軍他們多商量。”
“母妃不求你立什麼大功,隻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回來……”
端木貴妃說著,眼眶就紅了起來,聲音也微微哽咽。
一旁的涵星眼眶也紅了,眸子裡泛著一層朦朧的水光,心裡也是依依不舍,微咬著下唇。
端木緋什麼也沒有說,默默地把一方帕子遞給了涵星。
“母妃,”慕祐顯鄭重其事地看著端木貴妃道,“兒臣會一切小心的。母妃您在京也要保重身子!”
就在這時,一旁的一個青衣宮女提醒道:“貴妃,大皇子殿下,已經卯時過半了。”
端木貴妃又依依不舍地看了慕祐顯一會兒,就道:“皇兒,你去吧。”接著,她又招呼涵星和端木緋替她送送慕祐顯。
慕祐顯鄭重跪下叩首,行了大禮,這才與涵星、端木緋一起離開了鐘粹宮,往皇帝的乾清宮去了。過一會兒,慕祐顯將會隨皇帝一起前往西山大營,再整軍出征。
清晨,微風習習,表兄妹三人在溫暖的晨光中說說笑笑地往前走著,臉上帶著笑,可是空氣中卻難掩傷感的氣息。
出了後宮,又走了一盞茶後,乾清宮就出現在前方幾十丈外。
慕祐顯正想說什麼,就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一個清冷的男音:“大皇子殿下,請留步。”
三人停下了腳步,循聲望去,就見七八丈外,著一襲天青色直裰的慕瑾凡不疾不徐地朝這邊走來。
慕瑾凡很快就走了近前,對著慕祐顯拱了拱手行禮。
“殿下,”慕瑾凡從袖中取出一張卷起來的羊皮,開門見山地道出了來意,“這是南境一帶的輿圖,殿下應該能派上些用處。我知道宮裡應該也有南境的輿圖,但是,這一幅更加詳儘,是前年……”說著,慕瑾凡欲言又止地噤聲不語。
慕祐顯是聰明人,一下子明白了,想來這幅輿圖是以前梁思丞將軍贈與慕瑾凡這外孫的。
慕祐顯接過了那份羊皮輿圖,拱手謝過了慕瑾凡。
慕瑾凡沒有再多說什麼,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了。
端木緋的目光不由地投諸在慕瑾凡那頎長的背影上,腦海中浮現起五日前她和封炎在大理寺門口遇上他的情景……
說來,距離梁大將軍一家行刑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
端木緋正眼神恍惚地發著呆,就聽慕祐顯溫和地說道:“涵星,緋表妹,你們倆就送到這裡吧。”
跟著,他又對著涵星叮囑了一兩句,讓她好好照顧端木貴妃,之後,他就帶著一個小內侍大步流星地朝乾清宮的方向去了。
涵星的眼眶再次紅了起來,呆呆地站在原處,神色怔怔。
端木緋悄悄伸手握住了涵星的一隻手,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陪著她。
隨著時間過去,旭日越升越高,柔和地灑下一片金色的光輝,把整個皇宮照得金燦燦的,金碧輝煌。
涵星和端木緋一直靜靜地站在原處,就這麼遠遠地看著皇帝的鑾駕在百官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地出了宮。
那隆隆的車馬聲和步履聲很快就漸漸遠去,沒一會兒,宮門口就恢複了平靜。
燦爛的旭日高懸在空中,碧空如洗,萬裡無雲,今日的天氣正適合出行。
皇帝一行人出宮後,就一路西行,從西城門出京,朝著西山大營飛馳而去……
皇帝的鑾駕隨著那明黃色的天子旌旗奔馳在最前方,華麗的金色鑾駕上,乘坐其上的不僅是皇帝,還有慕祐顯也坐在皇帝身側,恭敬地聆聽著皇帝的教誨。
在說了好一番話後,皇帝這才飲了一口茶水,拍了拍慕祐顯的肩膀,一臉欣慰地看著他,說道:“……皇兒,你此去萬事小心,父皇在京城等你的好消息!”
“謝父皇教誨,兒臣一定不會讓父皇失望的。”慕祐顯恭敬地對著皇帝作揖應道。
停頓了一下後,慕祐顯有些遲疑地又道:“父皇,方才在乾清宮外,慕瑾凡來找過兒臣,還給了兒臣一幅南境的輿圖……”
“……”皇帝眉梢動了動,幽深的眸子裡掠過一道若有所思的光芒。
慕祐顯觀察著皇帝的神色,見他並沒有露出不悅之色,心中有數了,又道:“父皇,兒臣看瑾凡現在的日子似乎不好過……”
慕祐顯眸光微閃,心中有些複雜。
在他自請出征後,就能感受到四周不少人的態度都發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有的人覺得他傻,有的人覺得他是半個死人了,也有的人幸災樂禍……
但是慕瑾凡不一樣,他看他的目光就如同看待一個即將奔赴沙場的普通人。
還有,那幅南境的輿圖……
慕祐顯是知好壞的人,他領了慕瑾凡的好意,就想投桃報李,反正於他也不過是動動嘴皮子而已。
慕祐顯嘴角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微翹,不動聲色地繼續道:“剛剛兒臣還看到他的二弟,那個新世子對他冷嘲熱諷的……父皇,梁家雖有罪,可是,瑾凡怎麼說也姓慕,是慕家人,是泰郡王府的嫡長子,如今反而讓一個庶子這樣欺辱……”
說著,慕祐顯幽幽地歎了口氣。
皇帝皺了皺眉,覺得泰郡王府真是不成樣。慕瑾凡雖有些小錯,但也終歸是他的親子,泰郡王先是把孩子趕出家門,又讓他被庶弟欺辱未免也薄情了點。
哎,說到底也是自己奪了這孩子的世子之位的緣故……
皇帝沉默不語,慢慢地轉著拇指上的玉扳指,似乎若有所思。
見狀,慕祐顯也適可而止,沒有多說。
“踏踏踏……”
徐徐春風中,偌大的車隊在寬闊的官道上一路飛馳,所經之處,那些路人行商早就被開道的禁軍攔到了兩邊……
巳時左右,皇帝的鑾駕就抵達了西山大營,隨行的還有幾位皇子與百官,皇帝此行是特意來此為出征的數萬將士鼓舞士氣的。
整個西山大營隨著禦駕的到來而喧囂沸騰了起來。
身著明黃色龍袍的皇帝帶著大皇子慕祐顯出現在高高的點兵台上,皇帝意氣風發地俯視著下方數以萬計的士兵,密密麻麻的士兵如同一支支蓄勢待發的利箭般,整整齊齊地列隊待命。
當皇帝出現時,士兵們皆是身子一矮,齊刷刷地單膝下跪在地,然後齊聲高呼道:“皇上萬歲萬萬歲!大皇子殿下千歲千千歲!”
那數萬道聲音重疊在一起,聲音如雷般,似乎連他們腳下的地麵都隨之一顫。
皇帝朗聲大笑,讓將士們起身,又發表了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講,聽得這些將士們一個個鬥誌高昂。
一碗出征酒灌入喉中,大碗被隨之“啪”地摔在了地麵上,酒氣四溢。
所有人都熱血沸騰,高呼萬歲的呐喊聲一聲比一聲響亮,氣勢如虹。
那些士兵們全部都仰望著皇帝,頗有一種萬眾一心的氣勢,而不遠處的幾位皇子看的人卻是站在皇帝右後方的大皇子慕祐顯,一個個神情各異,眼神複雜極了。
二皇子慕祐昌那斯文儒雅的臉龐上,乍一看,嘴角帶著溫文的笑意,再一看,卻是眼神陰鷙如梟。
他薄唇微動,無聲地念著:他這個大皇兄啊,自己以前真是低估他了,如此狡猾,這麼跑一趟南邊,就輕而易舉地討了父皇的歡心……如今,大皇兄隻要能活著回來,就算是領先他們這幾位皇弟一步了!
那麼,自己該如何迎頭趕上呢?
慕祐昌的眼底掠過一道利芒,看來他也該儘快和父皇提提了,他也快十六了,該成親了。
等他娶到了楚家女,就能把宣國公府拉攏過來……而大皇兄這一去,沒一年半載的就彆想回來,等大皇兄回來時,自己在朝中早就拉攏不少人了。
他會讓大皇兄知道可不是隻有他一人知道“先發製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