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兄,你快點啊,我還想好好聽聽曾舉人的真知灼見呢。”
“放心吧,來得及。”
兩個學子模樣的青年在涵星和端木緋身旁走過,急急地進了茶館。
如今的姑蘇城裡,最出風頭的無疑就是曾元節了,不但他的文章得了皇帝的數次誇獎,還被皇帝招為了東床快婿,現在整個江南的學子仿佛都以他馬首是瞻。
涵星皺了皺眉,噘著小嘴咕噥道:“真是掃興,我們好好地喝個茶,都能被打擾。”
說話間,後方茶館裡曾元節的聲音更高昂也更響亮了,慷慨激昂。
端木緋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隻可惜了她剩下的那半杯龍井。
今日也是晴朗的一天,她們所在的天順街熱鬨繁華,路上行人來來往往,五顏六色的招幌在空中隨風飛舞。
姑蘇城是江南最繁華的城鎮之一,這幾日她和涵星所到之處都是一片國富民強的盛景。
然而,這一切不過是表麵的繁景罷了,在曾元節看不到的地方,這個國家早就千瘡百孔,搖搖欲墜,偏偏有的人即便把真相擺到他眼前,也會選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想到自己在丹夏縣所見,涵星對著後方曾元節所言越發厭惡,她一邊拉著端木緋的手往街尾的方向走去,一邊說道:“緋表弟,我方才聽一個茶客說起街尾有一家鋪子叫西洋坊,是專賣西洋貨的,裡麵都是從閩州那裡剛剛運過來的時新貨,我們看看去。”
“正好我也想淘幾本西洋書,上次我在一本西洋書上看到西洋也有一種西洋棋,看著與咱們的象棋有諸多相通之處,可惜那本書說得太籠統了……”
表姐妹倆說話間,茶館的夥計就把她們的馬匹給牽了過來,兩人接過自己的馬,有說有笑地朝街尾去了,轉眼就把曾元節拋諸腦後。
還沒到街尾,她們就看到五六個男子迎麵走來,為首的那個麗色青年穿著一件碧玉石色的直裰,金色的陽光照耀下,那身直裰如翡翠般流光溢彩,吸引著不少路人的目光。
端木緋和涵星登時身子一僵。
“噅噅。”飛翩歡快地叫了兩聲,像是在問她們怎麼停下了,端木緋真是恨不得捂上飛翩的嘴。
她們看到了麗色青年,不遠處的青年同樣也看到了她們倆,動了動眉梢。這倆小丫頭女扮男裝,身邊又什麼人都沒跟著,一看就是偷跑出來玩的。
見岑隱停下腳步,跟隨在他身旁的孟知府、文敬之等人也緊跟著駐足,順著岑隱的視線朝街對麵望了過去。
街上熱鬨依舊,行人川流不息,可是此時此刻端木緋卻覺得周圍靜得可怕。
“……”她幾乎是要歎氣了,她到底是走了什麼運,怎麼每次乾“壞事”都會遇到岑隱呢!
端木緋咽了咽口水,有些忐忑地扭了扭自己白皙柔嫩的手指頭,忍不住想道:唔,岑隱回京後,不會跟姐姐告狀吧?
等等!
再一想,端木緋又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她……她……她怎麼會這麼想?!
端木緋的腦子裡一片混亂,她一時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直覺地賣乖,對著岑隱露出一個甜甜的笑,一手牽著飛翩,另一手拉起涵星的右手,打算開溜。
她那副落荒而逃的樣子看在岑隱眼裡,就像是那隻乾了壞事的小八哥一樣,嬌氣又可愛。
岑隱唇角微翹,也難怪端木紜說起妹妹時,她的臉上總是帶著那種明媚的微笑,帶著幾分滿足與寵溺。
岑隱的眼前不禁浮現端木紜那張明豔的臉龐,眼神恍惚了一下,下意識地喚道:“端木四……公子。”
端木?!
這個姓氏委實太過特殊,即便是文敬之、孟知府等人一開始沒認出街對麵的這兩個小公子是女扮男裝,此刻聽岑隱這一喚,也立刻就猜到了對麵那個穿著櫻草色直裰的小公子原來是端木家的四姑娘。
當他們猜出端木緋的身份後,她身旁著一襲湖藍直裰的涵星也就不難猜了。
端木緋身子微僵,既然岑隱叫住了她,她也隻好乖乖地停下。
涵星鬆開了她的手,給了她一個“你自求多福”的眼神,往後退了兩步。
“岑公子。”
端木緋又轉過身,迎上了岑隱那雙狹長幽深的黑眸,努力地笑得更可愛了,就差對著岑隱瘋狂地搖起尾巴了。
岑隱大步流星地橫穿過街道,走到了端木緋跟前。
“噅噅。”飛翩又叫了兩聲,似乎在跟岑隱打招呼。
相比端木緋和涵星,飛翩活潑得很,愉快地甩著黑尾巴,那油光發亮的黑色皮毛在陽光下就像是緞子般。
後方的孟知府、文敬之等人彼此看了看,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跟過去。
不過去呢,怕失禮;可跟過去了,又怕妨礙了岑督主與他的義妹說體己話。
岑隱背對幾人,神色溫和地看著端木緋,“姑蘇城裡雖然還算太平,但畢竟是出過沉船的事,你出來玩時,也要帶點人才好。不然你姐姐會擔心的。”
一旁的涵星同情地看了端木緋一眼,覺得她真可憐,難得長輩和姐姐都不在身邊,還有一個義兄盯著,動不動就挨訓。
端木緋隻能對著岑隱唯唯應諾,一個字也不敢反駁。
她乖巧地抿唇笑,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張得渾圓,看來就像是一隻無辜單純的小奶貓,可愛得不得了,讓人不忍苛責。
岑隱忍俊不禁地又勾了勾唇,轉過身,指著他來時的方向道:“前麵有家西洋坊,賣的西洋貨有點意思,你應該會喜歡。”
他這麼一說,端木緋的眼眸登時就亮了,目光灼灼,連連點頭:“我正想去西洋坊看看呢。”她心裡想著:岑公子真是有眼光!
街對麵的文敬之、孟知府等人正對上岑隱那張含笑的臉龐,幾乎是目瞪口呆,心如潮湧。
他們這些江南的官員與京城相隔數千裡,幾年難得進京一次,可即便如此,他們從前也是聽過一些關於岑隱的傳聞的,對於其人其事,自是有幾分忌憚。
自岑隱抵達姑蘇城後,這些日子來,他一直代君總理諸事,作風強硬,手段狠辣,行事雷厲風行,性情可說是難以捉摸……沒想到岑隱還有如此和顏悅色的一麵。
文敬之不動聲色地來回看了看端木緋與岑隱,心頭複雜:這兩人的樣子看著哪裡像是義兄妹,要不是端木四姑娘的年紀不對,倒像是岑督主在養女兒……
文敬之的目光停頓在岑隱身上,腦海不禁想起上月中旬岑隱見了巡鹽道,寥寥幾句就把巡鹽道逼得啞口無言,並令司禮監一個稟筆太監隨巡鹽道和蔣州、稽州兩州鹽課,短短不到半個月,就追繳了之前所欠的鹽稅,足足一百萬兩白銀。
巡鹽道被問責,不僅是頭上烏紗帽沒保住,連人都被押去了京城。
誰都知道巡鹽道是肥差,隻是鹽務上的水深著呢,誰也沒想到岑隱人一到,就雷厲風行地把這事給辦了,手段狠厲,拔出蘿卜帶出泥,又連帶著牽連了不少江南官吏,或是被革職或是被查抄,或是成了階下囚。
這一手,等於是給了眾人一個下馬威,令得江南官員對岑隱是又敬又畏。
若非自己此刻親眼目睹,文敬之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和顏悅色的青年就是岑隱。
還有……
文敬之的目光又看向了不遠處故意避開了幾步的涵星。
他們既然認出了這是四公主,岑隱肯定也認出來了,可是他卻是視而不見,更古怪的是四公主也毫無反應,就像是……就像是堂堂公主也要“敬”岑隱三分。
涵星感覺對麵的幾道目光實在是有些“刺眼”,心裡暗暗歎氣:果然啊,這微服私訪一旦被人逮了個正著就不好玩了!
涵星默默地上前了兩步,扯了扯端木緋的袖子,意思是,趕緊把人給打發了,她們逛街去吧。
端木緋也想快點溜,賣乖的笑著拱了拱手,“岑公子,那我和表哥就先告辭了。”
岑隱莞爾一笑,正要開口讓她們自便,前方傳來一個慌亂的聲音:“四姑……公子!四公子!”
隨著喊叫聲,就見一輛青篷馬車朝這邊駛來,馬車一側的窗口探出一張熟悉的圓臉。
端木緋一下子就認出了這是碧蟬的聲音,皺了皺眉。
她今天和涵星出門沒帶碧蟬,碧蟬忽然跑出來找她,難道是滄海林裡發生了什麼事?!
眼看著一輛馬車朝督主橫衝直撞過來,一個小廝打扮的內侍唯恐對方衝撞了督主,正要上前將那馬車擋下,卻被小蠍攔住了。
小蠍瞪了那內侍一眼,意思是,沒瞧見這是四姑娘的丫鬟嗎?!
那內侍連忙對著小蠍賠笑,心裡暗罵自己大意:是了,不僅是四姑娘養的八哥,還得把四姑娘身旁的丫鬟記清楚了才行。否則萬一下次四姑娘讓丫鬟派來找人幫忙,自己一不小心怠慢了,那可怎生是好!
嗯,他以後要多跟小蠍好好學才行。內侍暗暗下了決心。
馬車在車夫的“籲”聲中,停在了端木緋和岑隱身旁,碧蟬沒等馬車停穩,就從馬車上一躍而下,那種形於外的焦急之色令得端木緋心裡咯噔一下。
“四姑娘,奴婢總算找到你了。”碧蟬也顧不上行禮了,急急地稟道,“小八病了!”碧蟬有些六神無主。
不止是端木緋,連涵星的臉色都霎時變了,“緋表妹,我們回去吧。”
端木連忙道:“岑公子,我們先走了。”她立刻就在碧蟬的攙扶下上了馬車,涵星緊隨其後。
馬車很快就調了頭,沿著來時的方向飛馳而去,至於飛翩,也不用人管,它一口叼起了涵星那匹白馬的韁繩,就牽著它屁顛屁顛地跟著馬車跑了。
“小蠍,你也跟去看看。”岑隱吩咐道,小蠍立即就領了命。
文敬之和孟知府等人望著一行車馬離去的背影,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幾人麵麵相覷,心裡隻剩下一個疑問:小八是誰?
馬車裡的端木緋根本就沒注意到小蠍跟上了,急急地問碧蟬:“碧蟬,到底是怎麼回事?”
碧蟬的小臉都皺在了一起,小嘴扁了扁,幾乎快哭出來了。
“小八今早吃了些東西後,就一直窩在鳥窩裡沒出門,奴婢起初還以為它是犯懶了,也沒在意了。半個多時辰前,康姑娘給它喂鳥食時,發現小八它吐了,整隻鳥都蔫蔫的。”
“奴婢和康姑娘試著給它喂水,它也不喝……叫它,它也不應。”
“小八平日裡總愛在園子裡到處啄東西吃,也不知道是不是它昨天吃了什麼才壞了肚子。”
“姑娘,都怪奴婢不好,早上它沒出來玩,就該去仔細看看它的。”
碧蟬自責地咬了咬下唇,“奴婢出門前,請人幫著去請了看鳥的獸醫,奴婢就跑來找姑娘您了。”
馬車在碧蟬泫然欲泣的聲音中越馳越快,車軲轆聲與馬蹄聲交錯在一起,沒一會兒,她們就回到了滄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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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換封麵了!這張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