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隱當然也看到了姐妹倆,優雅地起身,看著庭院中的姐妹倆漸漸走近。
四月底春光正濃,庭院裡百花綻放,一片姹紫嫣紅,花香四溢。
姐妹倆不疾不徐地行來,在繁花的映襯下,容光煥發,人比花嬌。
岑隱那雙狹長的眸子微微恍惚了一下,記憶一下子回到了四年前,他們在京郊偶遇時的一幕幕……
眨眼間,就四年過去了。
端木緋也有十三歲了,臉也漸漸長開了,出落得亭亭玉立。
她們姐妹倆都有著白皙如玉的肌膚、熠熠生輝的眸子,五官和氣質不太相似,姐姐爽朗明豔,帶著幾分俠女的英氣;妹妹機敏可愛,又有幾分似貓兒又似狐狸的狡黠。
誰又能看出這對如嬌花般的姐妹是一對無父無母的孤女,曾經在這京城艱難求生……
有時候,岑隱會想,如果當年鎮北王府沒有覆滅,北境還是安然太平,那麼端木朗和李氏會不會到現在還活著,端木紜的人生會不會又是另一方光景……
然而,人生是沒有“如果”的。
隻有現在和未來。
岑隱的眸子變得異常深邃,且堅定。
“岑公子。”
姐妹倆很快就走到了廳堂中央,對著岑隱見了禮,也把岑隱從那短暫的恍然中喚醒。
岑隱對著姐妹倆微微一笑,三人都坐了下來。
岑隱指了指放在案頭的那盞佛燈,對端木紜道:“端木姑娘,這是我從靈隱寺求的佛燈。”
本來岑隱是可以讓屬下把這盞佛燈送來的,但是,話到嘴邊時,他還是改了口,忍不住親自跑了這一趟,而且還是在回來的當晚。
一聽到靈隱寺,端木緋的眼睛都亮了,比端木紜還激動。
她自打抵達江南後,就被困在了姑蘇城裡,根本就沒機會去靈隱寺,早知道她就讓岑隱帶她去靈隱寺玩了……
等等。端木緋忽然想到了什麼,纖長的睫毛顫了顫,岑隱“貴人事忙”,她還是彆沒事湊過去瞎摻和得好。
端木緋趕忙去捧茶,像她這種胸無大誌的人,還是沒事喝喝茶得好。
端木緋一不小心就魂飛天外。
端木紜沒注意妹妹,她的目光專注地落在了那盞佛燈上,親手從岑隱的手上接過。
她的眼眸漆黑明亮,奕奕有神,唇角一點點地翹了起來。
“謝謝岑公子。”端木紜抬眼看向了岑隱,瞳孔中流光四溢,“我會把它供在小佛堂裡,誠心祈福的。”
他答應過她的事從來不會食言。
“金鯉胡同的宅子都修繕好了,我月初時去看過,按照你的建議,修得恰到好處。”端木紜含笑道,“下次我請你去瞧瞧。”
那是當然!一旁的小蠍理所當然地想著:督主關照過的,這宅子能不修得十全十美嗎?!
岑隱幾乎無視直視端木紜那雙瀲灩的眸子,含糊地應了一聲“改日”,就轉頭去端一旁的茶盅。
金鯉胡同?!端木緋回過神來,愣了愣後,才想起了他們說的是姐姐在中辰街買的那棟宅子。在她去年啟程離京前,那棟宅子還沒開始修繕,現在就修好了?
聽姐姐的意思,好像岑隱後來在修繕宅子上還出了力……端木緋看看端木紜,又看看岑隱,再看看那盞佛燈,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到底是什麼呢?
端木緋的小臉緊緊地皺在一起,總覺得心口有什麼模糊不清的東西快要呼之欲出了。
唔,她隻需要一點點的提示。
端木緋再次看向了岑隱,卻見岑隱已經放下茶盅,站起身來,拱了拱手道:“我先告辭了。”
端木紜想著岑隱才剛回京,肯定忙得很,笑著起身:“岑公子,我正好順道送送你。”
端木緋繼續當姐姐的小尾巴,也乖乖地站起身來,兩人一直把岑隱送到了儀門處。
接著,姐妹倆就先把佛燈帶回了湛清院,然後又再次去了永禧堂。
兩姐妹離開也不過是兩盞茶的功夫,永禧堂裡還是坐得滿滿當當,各房的人沒有離開,端木憲和楊旭堯也還沒有回來,與方才走之前沒什麼變化。
眾人好奇的目光齊刷刷地朝姐妹倆射了過來,一個個上下打量著端木紜,周圍又靜了一靜。
小賀氏的視線灼熱得幾乎快要燒起來了。
端木紜對於眾人的目光視若無睹,就又坐下了。
端木緋的屁股才剛沾椅,就聽端木珩平靜無波的聲音響起:“四妹妹,這半年來都讀了些什麼書?”
端木緋的肩膀差點沒垮下去,她的直覺沒錯,大哥哥果然又盯上她了!
端木緋試圖蒙混過去,笑得十分乖巧可愛地說道:“大哥哥,我時常跟著涵星表姐一起去太傅那裡讀書的。”她很乖的。
端木珩可沒那麼容易被糊弄過去,再問道:“太傅都教了些什麼?”
端木緋幾乎是頭皮發麻了,她是去上過幾天課,不過那也就是在船上運氣不好被逮去的,太傅們到底說了些什麼,她也沒認真聽……
端木紜看著二人,唇角微翹,眼神柔和,覺得他們兄妹倆感情真好。
小賀氏死死地盯著端木紜唇角的那抹笑意,手指幾乎將手裡的茶盅捏碎。端木紜是春風得意了,可憐她的綺姐兒……
“紜姐兒!”
小賀氏忽然出聲喚道,她的聲音有些尖銳,有些高昂,在屋子裡顯得尤為刺耳。
知小賀氏如眾人立刻就從中聽出了幾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味道,四夫人與五夫人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等著看好戲。
小賀氏陰陽怪氣地接著道:“聽聞你已經定下親事了,這可是喜事啊,怎麼還瞞著我們呢?”
小賀氏笑眯眯地語出驚人,令得其他人恍然大悟,心裡浮現某個猜測:
難道說那位曾公子是未來的姑爺?
一道道好奇的目光又從小賀氏看向了端木紜。
端木紜神色不改,根本不在意投注在她身上的一道道視線,還是那副落落大方的樣子,“二嬸母,我的婚事,有沒有定下,不勞您‘關心’。”
小賀氏眼角一抽,幽幽地歎了口氣,義正言辭道:“照理說,我這嬸母也不該管侄女的婚事,不過,紜姐兒,你的婚事可不僅是你一人的事。”
“你這做大姐的一直不嫁,這旁人說不定要嫌我們端木家沒規矩,綺姐兒得蒙皇上賜婚也就罷了,連珩哥兒的婚事也要被耽擱了。”
“紜姐兒,不是嬸母說你,你即然定了人,就早早嫁了吧,總賴在娘家像什麼樣?!”
“那位曾公子一次兩次三次地上門來成何體統?!”
“真是丟人現眼!這旁人不知道,還以為我們端木家是青樓呢!”
小賀氏的話一句比一句犀利,一句比一句難聽,到最後一句,幾乎是誅心了!
話落之後,滿堂寂靜,眾人皆是閉唇不語,下人們更是驚得噤若寒蟬,空氣中沉甸甸的,似有一場暴風雨就要來襲。
二老爺端木朝皺了皺眉,雖然他也覺得一個彆府的公子哥一直找上門來確是不成體統,但是小賀氏這些話說得也太難聽了。
她都把端木家說成青樓了,那家裡的公子姑娘又是什麼?!他這位夫人啊,這些年來越來越不著調了!
四房五房的老爺夫人們也是暗暗地互看著,雖然猜到了小賀氏是要鬨事,卻沒想到她把話說得這麼絕,鬨得這麼大。
眾人皆是看著端木紜,想看看她會如何應對。
端木紜管了府中的中饋也好幾年了,誰不知道她精明厲害,吃什麼都不吃虧!
端木紜起初還不知道小賀氏在說誰,以為她是無中生有,等小賀氏說到曾公子時,這才明白原來她是在說岑隱。
端木紜皺了皺秀氣的眉頭,很是不悅。
二嬸母與自己素來不和,很多時候,她也懶得去理會她的那些小肚雞腸。
可是,岑公子怎麼能由她隨意汙言穢語!
岑公子是那麼那麼好的人,怎麼能被彆人隨意來攀扯!
“……”端木緋也明白了過來,神情微妙,一方麵因為小賀氏出口汙言穢語而不悅,另一方麵,又有些無語。
哎,她這個二嬸母日子好好過不成嗎?怎麼時不時就要腦抽筋一回呢!
端木紜靜靜地看著小賀氏,眼眸裡似是覆上了一層寒冰,神色也冷冽了起來。
她轉頭看向了端木珩,正色道:“阿珩,你給你母親請個大夫瞧瞧。”
端木紜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昭然若揭。
小賀氏就像是當頭被倒了一桶熱油似的,渾身轟地灼燒了起來,從內到外,從頭到腳。
她霍地站起身來,拔高嗓門怒道:“你敢!”
端木紜沒有看小賀氏,淡淡地笑著。
緊跟著,端木珩也站起身來,對著端木紜點頭應下了。
當他的目光看向小賀氏時,眼眸如一汪深潭,平靜無波。
對於他的母親,他已經學會了沒有冀望。沒有冀望,也就不會有失望。
“母親,您先回去吧。”端木珩平靜地對著小賀氏作揖道。
小賀氏覺得像是被兒子當眾打了一巴掌似的,更怒,臉頰氣得通紅。
“啪!”
她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麵上的那些茶盅都微微震動了一下,一個果盆上的枇杷滾下了兩顆,骨碌碌地在桌麵上滾動著。
小賀氏憤怒地看著端木珩,想罵他不孝,竟然為了端木紜這般對待自己的母親,可是想著兒子的前程,她終究沒敢把”不孝“這兩個字說出口,隻能把怒火都轉向端木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