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投誠,自然要交出投名狀才行。
封太夫人思來想去,覺得如今的封家實在是沒什麼拿得出手的,還是江氏提醒了她——
他們封家還有一個未來的孫媳婦,端木緋。
以端木緋和岑隱之間的關係,她豈不就是一個很好的投名狀?!
封太夫人想來想去,想要以正常的方式把端木緋請來都不太可能,也隻能另辟蹊徑了,特意選了今天。
果然,事成了。
這人總算是請到了!
在封太夫人和江氏灼灼的目光中,端木緋放下手裡的粉彩茶盅,微微一笑,客套地讚了一句:“好茶。”
這要是平時,一個晚輩敢如此敷衍她,封太夫人早就懶得理會對方了。
可今天,她卻仿佛得了莫大的誇讚般,笑得更愉悅了。
她繼續與端木緋搭話:
“端木四姑娘與我一樣,好茶。”
“難怪我一看你,就覺得親熱,仿佛前世相識似的。”
“我瞧著阿炎也喜歡你,阿炎從小就是這樣,對喜歡的東西就不撒手,從一而終。這點也像我。”
端木緋從頭到尾都是優雅地端坐在那裡,唇角彎彎,一副最賢淑的世家女的樣子。
封太夫人起初還覺得端木緋是害羞,說了一通關於封炎小時候的事,把他隻誇得“此子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見”;接著,她又說起了端木緋的義兄,說都是親家,以後彼此一定要多多“走動”。
封太夫人一口氣說了近一盞茶功夫的話,說得是口乾舌燥,可是除了“嗯”、“哦”、“真的嗎”之類的詞,她根本就沒從端木緋口中得到什麼回應。
但也不能說端木緋不理人,她應了,隻不過是敷衍罷了。
封太夫人心裡憋了口氣,連忙端起茶盅,連喝了兩口茶消消火。
她心裡惱了,可偏偏又不敢得罪了端木緋。
如今啊,這京城中誰人不知道現在誰得罪端木緋,惹來的就是東廠!
連魏永信府裡的鋪子,東廠都敢砸;連魏永信的小妾,東廠都敢把人往青樓送!
這世上除了逼宮造反,還有什麼東廠不敢做的事?!
江氏從頭到尾都是笑容溫婉,沒有說話,一副安分守己的樣子。
喝了半盅茶後,封太夫人的火氣也熄,正要重振旗鼓,卻見遠遠地,一道亮紫色身影穿過垂花門,朝這邊走來。
這道挺拔如一叢青竹的身形對於廳堂裡的眾人而言是那麼熟悉。
封太夫人和江氏皺了皺眉,心裡皆是暗道:封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端木緋的眸子則一下子就亮了,眸子裡亮晶晶的。
封炎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正堂中。
這一次,他連表麵功夫都懶得做,直接拉起了端木緋的小手。
“蓁蓁,我們走。”
丟下這句話後,封炎拉著端木緋轉身就走,封太夫人在後方又驚又怒地叫著:“阿炎,阿炎……”
出了垂花門又繞過那道偌大的照壁,後方正堂的聲音就漸漸聽不到了……
封炎和端木緋從封府離開後,就原路返回了中辰街的公主府。
這個時候也還不到正午,烈日高懸,陽光灼熱如烈烈火焰。
安平和溫無宸還在花廳裡坐著,聽聽琵琶,喝喝葡萄酒,很是愜意。
見封炎和端木緋回來了,安平使了個眼色,那個彈琵琶的樂伎退下了。
花廳裡的清涼讓端木緋感覺宛若新生,小巧的鼻端聞著那濃濃的葡萄酒香,勾起了她腹中的饞蟲。
端木緋悄悄招呼丫鬟給她倒了一杯葡萄酒,小口小口地抿了起來,臉上美滋滋的。
安平看著端木緋那個可愛的小模樣,唇角微翹,悄悄地給子月做了個手勢,意思是隻準端木緋喝這一杯。
萬一這丫頭喝得醉醺醺地回去,端木憲那老兒下次不讓她來公主府了,那可就不好了。
安平一邊想著,一邊隨口問了一句:“阿炎,‘他’怎麼樣?”
很顯然,她口中的這個“他”指的是封預之。
封炎抓起一隻盛滿了葡萄酒的夜光杯,隨意地把玩著,似是聞酒香,又似是在賞酒色。
“他模樣看著是病歪歪的,臉色慘白,但是我看他眼神如炬,指節有力……”
頓了一下後,封炎唇角微翹,接著道:“我看十有八九是裝病吧。所以,我沒跟他說幾句,就出來了。”
安平冷哼了一聲,與封炎十分相似的鳳眸彎出一抹嘲諷的弧度。
溫無宸溫潤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端木緋,含笑道:“我看,他們這次應該是衝著端木四姑娘來的吧。”
正在飲酒的端木緋從夜光杯中抬起頭來,迎上三人朝她看來的三人的目光,直覺地抿了抿唇,給了一個甜甜的傻笑。她什麼也不知道!
紅豔豔的葡萄酒染得她的櫻唇愈發嬌豔。
封炎的視線在她飽滿的櫻唇上凝滯了一瞬,眸底劃過一道熾熱。
這時,窗外的風忽然變大了,吹得庭院裡的樹枝嘩啦作響。
封炎回過神來,朝窗外望了一眼。
夏日的天說變就變,不知何時,天色陰沉了下來。
連帶庭院裡的花木也染上了幾分黯然與蕭索。
封炎似笑非笑地隨口道:“封家這是想要以從龍之功來崛起呢。”他仰首把夜光杯中剩餘的葡萄酒一飲而儘。
“一代不如一代了……”安平也抬眼望向了窗外,看著那陰沉的天空,鳳眸中閃爍著極其複雜的情感,似輕蔑,似追憶,似慨歎,又似唏噓。
端木緋見安平和封炎都望向窗外的天空,接了一句:“今天不會下雨的。”
短短一句話讓這廳中靜了一靜,跟著三人的視線就再次射向了端木緋。
安平挑了挑眉,展顏一笑,那張冷豔的臉龐登時就變得柔和明媚起來。
她對著子月招了招手,然後吩咐道:“你去跟浣衣房說,不會下雨,不用收衣裳了。”
子月連忙福身領命,也是唇角微翹,退下了,心道:還是端木四姑娘會逗長公主開心。
外麵的天空陰沉沉的,花廳裡還是一片語笑喧闐聲,氣氛和樂。
安平笑眯眯地吩咐一個管事嬤嬤道:“擺膳開戲吧。”
端木緋登時精神一震,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目露異彩。
安平知道端木緋喜歡看戲,笑著又道:“緋兒,本宮特意把九思班給請來了,今天好好熱鬨一下。”
殿下真是英明!端木緋的眸子更亮了。
與此同時,屋子裡的兩個丫鬟飛快地行動起來,把靠北側的一排窗扇全數打開。
廳堂裡又變得亮了一些,端木緋下意識地朝那邊望了過去,才發現原來外麵搭好了一個戲台子。
那些戲子早就在外麵候著了,見一排窗扇打開,三四個樂工就開始敲鑼開弦,緊接著一個濃妝墨彩的戲子身段婀娜地登場了。
因著天色陰沉,公主府的人乾脆在戲台上的篷子下掛了幾個大紅燈籠,搖曳的燈光把那戲子的頭飾、服飾照得是流光溢彩。
隻看戲子的打扮,端木緋就知道這唱的是《穆桂英大破天門陣》。
開場的樂聲悠揚輕緩,似近還遠,戲子就著弦樂聲,甩著水袖,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
又有穿著一色衣裙的丫鬟們魚貫而入,開始往旁邊的一張空桌子上擺膳,她們一個個手腳利落,步履間悄無聲息。
安平笑著率先起身,笑聲明朗,招呼道:“走。我們開席吧。”
“今兒沒請彆人,就我們一家人。你們都彆拘著,隨意些就是了。”
封炎習慣地去幫溫無宸推輪椅,動作嫻熟,四人入了席。
雖然隻有四個人,卻足足擺了十幾個菜式,雞鴨魚肉、山珍海味什麼的且不說,端木緋一眼就看出這桌菜分了京菜、北境菜與江南菜三個菜係。
端木緋心念一動,忍不住朝就坐在她對麵的溫無宸看了一眼,聽說無宸公子是江南人。
戲台上,穆桂英已經與楊宗保狹路相逢,兩個少年少女彼此鬥智鬥勇,笑笑鬨鬨,讓一出戲唱得分外熱鬨輕快。
這出戲讓安平看得很愉快。
她一不小心就把那個春心萌動的穆桂英換成了自家兒子,而那個不解風情的楊宗保當然就是端木緋了。
穆桂英對楊宗保一見傾心,千方百計地試圖吸引楊宗保的注意力,讓楊宗保大傷腦筋。
但少年少女一次次的“交手”下來,穆桂英終於走進了楊宗保的內心。
“好!”
安平心情愉悅,鼓掌時,掌聲就分外響亮。
端木緋也是深以為然。
九思班的戲唱得就是比彆家好。
端木緋一邊看,一邊吃,都有些忙不過來了。
戲台上的二人曆經千難萬險,終於成婚,沒過多久,遼國百萬雄兵直逼中原,擺下紫微九煞天門陣,中原岌岌可危。
當時,穆桂英已懷有身孕,但還是掛帥上陣……
安平怔怔地看著戲台,眸子裡明明暗暗,閃過複雜的情緒。
須臾,她慢慢地朝兒子看去,眼神有些哀怨。
瞧瞧,人家這麼快就把媳婦騙進門,連孩子都有了,他呢?
哎,還有一年多呢!
正在殷勤地給端木緋舀湯的封炎有些莫名其妙,實在是想不明白他到底有哪裡得罪他娘了。
戲台上還在熱熱鬨鬨地唱著,溫無宸含笑不語,溫潤的眸子裡波光流轉。
這戲足足唱了一下午,黃昏時,看著天色不早,安平不顧兒子幽怨的眼神說道:“緋兒,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封炎真想留端木緋在府裡住著,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要是不放人,沒準一炷香後,端木憲和端木紜就要找上門來了。
封炎慢慢吞吞地站起身來,還沒說話,一個青衣婆子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稟道:“殿下,公子,錦衣衛的人來了!一共有百來號人呢,他們把公主府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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