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義廳中的人麵麵廝覷,過了許久,才有一個小頭目站了出來,從鋪著大紅色桌布的桌子上,拾起一隻盛滿酒的木碗:“大哥!”
“嗯。”
一個接一個的人站了出來,喝了酒,分了錢,最後拜了鶴頂紅一次,接著背起裝得鼓鼓的大麻袋,跨過聚義廳的門檻,離開了山寨。
最後,聚義廳變得空蕩蕩的,就隻剩下鶴頂紅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聚義廳中間的虎皮椅上,守著這幾間空屋,十多年來,這寨子,還是頭一次這麼冷清。也罷,反正這人間,也從不存在什麼真情實意,皆為利耳。鶴頂紅笑了笑,將碗中,滴了兩滴濁淚的新豐酒,一飲而儘。
酒喝完,鶴頂紅轉身,從後麵的架子上,請下兩把短柄板斧,這兩把斧頭,刃部已有些磨損,斧身,也是戰痕累累,看著也覺得有些年歲了。鶴頂紅以前,也是個獵戶,這兩把斧頭,就是拿著去狩獵砍柴用的,多年前,他就是拿著這兩把兵器,砍死了第一個人。而今天,他要用它們,來給自己的嗜血生涯,劃上一個完滿的句號。
自上障至令支,需要經過一個名叫“射虎台”的地方,這地方沼澤密布,湖水清澈、蘆葦蕩漾。僅有的一條小路,也有不少地方,被這密集的蘆葦叢侵占。鶴頂紅選擇了這個地方,來送梁禎上路。現在正值春季,沼澤上盤旋著一群群灰鶴、白鶴,雖也偶有落下的,但這留在空中的數量,也始終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
不多時,鶴頂紅就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立刻握緊了繩子,並在心中,默默地估算著馬匹離自己的距離。馬蹄聲由遠而近,鶴頂紅眼睛一瞪,猛地一拽繩子。這突然在泥路上升起的繩子,嚇了馬匹一大跳,但這騎手的功夫也甚是了得,竟生生地被他拉住了馬。
馬匹前蹄高舉,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鶴頂紅抓住這個機會,雙腳一蹬,身子騰空而起,同時發出一聲暴喝,雙斧在頭頂一分,左斧劈腹部,右斧劈脖頸。梁禎大吃一驚,忙擰轉身子,右手忙抽出腰刀,“乒”的一聲,火花四濺,梁禎握刀的手被震得虎口發痛。
兩人的腳才剛剛沾地,那鶴頂紅便開始了第二輪的攻擊,左斧劈出,右臂護在胸前,梁禎慌忙一閃,怎知這鶴頂紅的右斧便至,再一次,梁禎不得不提刀招架。鶴頂紅的力氣大得駭人,梁禎這一擋,自手到刀,全部抖了起來。而身子,也不由得倒退數步,立在官道的邊緣,再往後,便要摔到沼澤地裡麵去了。
鶴頂紅的分量很足,每走一步,大地都要震一下,他比梁禎高一個頭,披著粗糙的頭發,帶著一張青銅麵具,模樣很是猙獰。他舉起雙斧,再一次發動進攻,這次是右斧先至,左斧護身,梁禎以為,他這右斧當是全力一擊,於是急忙往右一閃,但怎想,這鶴頂紅的右斧,隻是佯攻,待梁禎往右一退,他的左斧便橫橫砍出。
梁禎急忙腳一點地,淩空而起,再猛地一縮左腳,好險,這斧頭邊沿,就是擦著草鞋的鞋底劃了過去,似乎還削下了幾些草屑。此時,兩人之間,相距以不足一尺,梁禎左腳猛地踢出,不偏不離,正正踢在鶴頂紅的腦袋上,鶴頂紅哪裡承受得住這一腳的重量?當即倒退了好幾步。要不是他在最後一刻穩住了腳步,摔到沼澤裡的,就是他了。
梁禎落地,左腳往前一滑,右腳用力往下一壓,紮起弓步,同時右手一彎,將刀舉過頭頂,左手變掌,往前一推。作了個標準的耍帥動作。
鶴頂紅咬著嘴唇,猛地“呸”了一口,自出道以來,他還從沒有承受過被人當頭重擊的奇恥大辱。他當即在心下發誓,一定要剁了梁禎來送酒喝。兩人又對視了幾秒鐘,鶴頂紅便再次發動了進攻,因為他比梁禎,更耗不起,畢竟這是在官道上,雖然人跡罕至,但隻要是有人經過,十有八九都是傳遞軍情的騎卒,一旦遇上這些騎卒,他們是幫身著軍服的梁禎,還是幫自己,答案不言自明。
梁禎吸取了教訓,並不和鶴頂紅硬碰硬,而是不斷地退避,已守為攻。這個策略,很快就取得了成效。一來鶴頂紅年紀不少了,體力大不如前,二來,鶴頂紅使用的,是需要很大力道,才能發揮出威力的板斧,因此像上一樣,連續十多招落空後,鶴頂紅便已經氣喘籲籲。
鶴頂紅扔掉了沉甸甸的板斧,但卻沒有像上次那樣逃命,而是抽出了腰間的那口寶劍,這劍,是他在五六年前,從新昌縣的縣尉身上繳獲的,那一年,郡裡出動了千餘兵馬,圍追堵截鶴頂紅等人,但沒想到,竟被他找到機會,殺翻了新昌縣尉帶領的數十兵士,竄進了玄菟郡的轄地。
見鶴頂紅棄了板斧,梁禎不禁心中一喜,在他看來,鶴頂紅的做法,就是自棄其長,梁禎不認為,自己的身手,比鶴頂紅差多少,他遲遲不反攻,所顧忌的,就是鶴頂紅的雙斧,因為鶴頂紅隻需再逼得他硬接兩斧,梁禎的這隻手,就算是廢了。
鶴頂紅剛將寶劍抽出,便雙眼一瞪,右腳猛地向外懸了九十度,用力一蹬,身子就像一支離弦的箭一般,朝梁禎射來,同時他舉平右手,確保上至劍尖,下至右肩,都在同一條直線上,而這直線的儘頭,便是梁禎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