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尚華讓人將梁禎扶進公廳,又叫人在自己身邊加了一張凳子,供崔平就坐,隨後便讓公孫貴與梁禎二人當麵對質。其實,這事的來龍去脈,趙尚華早已通過自己的眼線獲悉,連該誰有罪、誰有功、如何賞、如何罰,都已經商定好了,現在這一出,隻不過是做個樣子而已。
梁禎雖然沒吃足一百軍棍,但這十來棍下去,也是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光是站著,都直不起腰了,更彆說坐著,或者行走了。而公孫貴,看樣子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也是站著,但前額都快碰到地磚上去了,滿頭都是豆大的汗珠,汗珠之間,還有幾條血河在靜靜地流淌著。完全就是一副吃了一百軍棍的樣子。
趙尚華先是問了梁禎上障的情況,梁禎初時還有些猶豫,以為這又是一個打他軍棍的借口,但轉念一想,反正這是在公堂之上,旁側還有負責記錄的書吏在,要是再不說清楚,這以後,恐怕就是再無機會了,於是梁禎就一五一十地將上障的戍卒人數,以及那天上障遭襲的經過說了出來。
負責記錄的書吏,也立刻奮筆直書,梁禎話音剛落,他也記敘完畢。趙尚華取過來一看,點了點頭:“梁障尉你看下,可有錯漏?”
梁禎不敢怠慢,一口氣連著看了三遍,確認無誤後,才道:“回趙長史,無誤。”
“好,簽字畫押。”
接著趙尚華將頭轉向公孫貴,但卻沒有問他什麼,僅是瞪了一眼便道:“來人。”
“有!”兩個皂隸跨過公廳門檻,拱手行禮,大聲應道。
“令支縣尉公孫貴,公堂之上口出妄言,即刻收入監牢,聽候發落。”
“諾!”兩個皂隸應了聲,就要上來架公孫貴。
公孫貴可沒有梁禎剛才的底氣來大喝“誰敢?”了,隻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叫:“長史饒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長史饒命啊!”但沒想到他這麼一搞,那兩個皂隸也不敢動了,呆呆地立在公孫貴後麵,用問詢的目光,看向崔平。
“愣著乾什麼?”崔平嗬斥道,“拖下去!”
兩個皂隸這才動手,一人夾起公孫貴的一條肩膀,將他給拖了下去。
待公孫貴殺豬般的叫聲去遠了,趙尚華這才問道:“梁障尉,可還有事?”
“回趙長史,還有一事。”
“何事?”
梁禎從袖口中掏出一卷竹簡,並用雙手將它舉過頭頂,立刻有書吏接過,轉交給趙尚華。這卷竹簡,記載的是自去年以來,上障所有有斬獲的戍卒的名字,以及斬獲賞賜從未發放的證言。
趙尚華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好啊,你個公孫貴,竟敢拿郡裡來給你當擋箭牌!
“崔縣長,你看看。”趙尚華將印有不少手指毛的竹簡遞給崔平,卻沒說要怎麼處理。
崔平看了會,隻覺得這竹簡,就像一個燙手的山芋,他不禁開始揣摩起趙尚華的意思,趙尚華是真的想公孫貴死?還是彆有所圖?如果是想公孫貴死,那他崔平,可就不能光站著了,畢竟這令支縣,還是公孫家的天下,自己要是因此與公孫奮結下了不解之怨,那以後的日子,就彆想好過了。
“趙長史,戍卒們為朝廷守疆,立功自當予賞。本次斬獲之賞賜,當立即發放,隻是這去年之事,本官以為,還應該仔細查清,再作定奪。”
“梁障尉,你以為呢?”
梁禎趕忙拱手行禮:“屬下梁禎,謹代上障所有戍卒,謝過趙長史、崔縣長。”
“那就這樣吧。”征得趙尚華的眼神同意後,崔平揮揮手,“公孫強,帶梁障尉去錢庫領賞。”
名叫公孫強的書吏應了聲,便引了梁禎出去。
而趙尚華和崔平,則從後門離了公廳,再沿著一條向南的甬道,離開了這築著公廳的月台,月台儘頭,便是後宅,這是縣長的居所,平日,也是禁止書吏雜役等進入的。後宅帶有一個小院子,院子中間,有一座小小的六角亭,亭中有塊石碑,上刻:“公生明”三字。石碑後麵還有兩行小字: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見左右無人,崔平便躬身執禮問趙尚華道:“不知文儒今日,為何要對那公孫貴,這麼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