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邊青誠乾哭著,無可奈何地看著山下的荒原上,頭顱飛舞,血肉橫飛,而自己,則什麼忙也幫不上。
潰兵再次被包圍,然而這次,圈內隻剩下十來人,他們緊緊地擠在趙尚華的將旗下。手中的長戟和環首刀寒芒四射,這十來人是數百潰兵中,唯一保持著隊形的,因而逃脫了滅頂之災……暫時。
半數禦前靈侍輕輕一蹬馬鞍,身子竟如燕子般輕盈,飛起數尺後,又緩緩下落,最終近乎同時落地,騎槍平舉,圍成一個更大的圓,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輕巧得沒有驚動一片雪花。接著他們一步步地擠壓著趙尚華等人的空間,趙尚華等人隻有三把長戟,一把騎槍,其餘人都是刀牌手。
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第一回合,趙尚華那邊,就倒下了三個刀牌手。禦前靈侍後退,然後再次發動進攻。如此反複三四次,將旗之下,便隻剩趙尚華一人,拄著騎槍,半跪在地上,氣喘如牛,他的左臂已被劃傷,傷口深可見骨,在這無比寒冷的環境下,一旦負傷,幾乎就意味著死亡。
“棄械不殺。”不知因為是勝利者對失敗者那發自內心的藐視,還是因為說這話的人本身,已經看破世間榮辱事,才能讓這四個字,變得輕飄如雲,無情如天。
“哈哈哈哈哈。”趙尚華慢慢地抬起頭,他的銀牙已被吐出的血液所玷汙,帥氣的臉也因血汙而變得不慎雍容,但那眼神裡的傲氣,卻是勝乎以往,似乎他才是那個勝利者,“我乃大漢天臣,豈可降於夷虜?”
伴隨著一聲發自丹田的怒吼,趙尚華一躍而起,“鏘”地抽出腰間寶劍,在身前劃出一條靚麗的銀弧,銀弧所到之處,槍杆儘皆折斷,五六個槍頭在雪地中砸出一個個或深或淺的坑。
趙尚華借此機會身子向前一踹,劍鋒一閃,一個戴著白色麵具的腦袋,帶著被割斷的帽子,飛上天空,三五滴鉛灰色的血,從空中灑落。脖頸斷口處,血雨衝天而起,不多時,無頭身軀的腳下,便多了一方血色湖泊。另一個禦前靈侍揮舞著無頭的槍杆向趙尚華撲來。
趙尚華寶劍一揮,又斬下一截槍杆,接著雙腳一蹬地,身子淩空而起,一腳踹在禦前靈侍胸前的白甲上,另一腳則踏正他的額頭。趙尚華以此助力,已經與騎在馬上的禦前靈侍同高,甚至還要比他再高一頭——因為趙尚華麵前的這個禦前靈侍,身子骨比其他人都要瘦弱不少,身高也隻到旁人的胸膛,估計也隻是個少年。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從趙尚華冷笑到他直撲少年,不過兩三個彈指的功夫,以至於禦前靈侍們,更本就沒法作出有效的反應。尤其是那個少年,還呆呆地坐在馬上,一動沒動,儘管因麵具的遮擋,而看不清他的臉,但想必也是目瞪口呆,隻等著那一劍了吧。
“加油!一定要宰了他!”
“宰了他!”
“哈哈,等死吧你!”
土丘上的三人,低聲喝彩,拳頭緊握,以此來給趙尚華打氣。
兩人在空中擦肩而過,趙尚華越過少年,飛出包圍圈丈餘,方才落地,目視前方,握劍的右手向外伸直,劍尖呈四十五度下垂,血槽上,朱紅色的寶石,正一粒接一粒地往下落。反觀那個少年,也是端坐於馬上,顏容如舊,隻是手中的騎槍,由背提著變成豎立著,單手握槍也變成了雙手握槍。彎鉤上紅光閃爍,正是鮮血凝固後的光澤。
“什麼情況?”
“這,誰贏了?”
“不知道啊。”
“轟”七尺之軀轟然倒地,隻有那雙孤傲的眼睛,還瞪得老圓,久久不肯合上。
徐病已在歎氣,邊青誠在摩拳擦掌,梁禎則將目光,落在那個少年身上。少年的動作,實在太快,以至於沒有人能夠看清,他究竟做了什麼。但這快,這準,這狠,又恰恰表明,這個看上去比所有人都要瘦弱的少年,有多麼不一般。
功夫不負有心人,梁禎很快就發現了少年與眾不同的地方——他的戰袍上,鑲著一領白色狐裘。少年似乎感覺到有人正在看著自己,忽然抬起頭,朝土丘一望。梁禎雖無法透過他的麵具,看清真容,但卻能清晰地看到,麵具之後的那雙眼睛。
戰場在這一刻,變得鴉雀無聲,刺眼的雪地,也在同一時刻失去了所有的光芒,梁禎就像著了魔似的,呆呆地定在那裡,全身上下,再無任何一個器官,可供他驅使,至於那雙藏於劍眉下的星目,更是被徹徹底底地定格住了,不光是視線,梁禎的每一根頭發、每一縷靈魂,都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所吸引,直至,徹底墜入無窮無儘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