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尺牘一封路茫茫(二)(1 / 2)

後漢長夜 十年臥雪 5329 字 3個月前

當一場戰爭結束時,最幸福的是那些已經遠離世界的兵士,因為他們已經長眠。而那些活著的人,無論是底層兵卒,還是頂級將相,都必須麵對戰爭帶來的苦果,尤其是失敗的戰爭。

正月初七人日,本應是一家齊聚,共享人倫的日子。可漢朝新年的第一次早朝,卻偏偏選在今日召開,地點依舊是曲水殿。參會者依舊是上次那七個人,外加接替自殺的五鹿世毅的尚書公山常。隻是今天會場的氣氛,異常肅穆,青色的紗幔被換成了白色,兩旁宦者的衣著,也都換成了清一色的長衣。不知道者,還以為進了靈堂。

這一切都是漢帝有意為之,因為今天,恰好是王美人的忌辰。

“公山尚書、蔡尚書,你們倆誰先開始?”鶴發張讓依舊操著尖尖的腔調。

楊讚資格老,因此先發言:“據我曹連月統計,本次征討,共死傷軍士、民夫近十萬,歸籍者不足兩萬。今年三州可耕戰之丁,比之去年,十去其一。”

“據我曹數目,軍士歸塞者,不滿半萬,甲仗輜重,除滯留塞內者外,均損失殆儘。”

劍眉趙忠心中冷冷一笑,雖然戰死的人中有他的從弟,但這趙苞素來與自己作對,今天死了,他自然也不會傷心。

鶴發張讓點點頭,瞄了眼又快睡著的曹鼎:“趙苞喪師三萬餘,幽州防務空虛,雖有劉使君坐鎮,但還需一得力副手相助,方能保幽州不亂,諸位以為,誰能當此大任?”

幾個彈指的沉默後,主管官吏考核的梁鵠表態道:“臣推薦侍郎皇甫嵩。”

“咱家推薦護羌校尉宗員。”劍眉趙忠立刻爭鋒相對。

“曹老尚書,不知您意下如何?”鶴發張讓將目光移向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曹鼎。

“曹老尚書?”

“曹老尚書。”離曹鼎最近的梁鵠剛忙將曹鼎拍醒,然後又花了一番嘴舌,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於曹鼎。

“皇甫侍郎,文武雙全,任北地太守期間,屢破諸羌,又有善政之名。由他鎮守幽州,必能安軍心。”曹鼎一席話,說得梁鵠是頻頻點頭,劍眉趙忠臉色則越來越紅,眼看著就要發作。但曹鼎到底是宦海沉浮幾十載的老狐狸,話鋒一轉,便讓趙忠消了消氣,梁鵠拉了臉。

“然皇甫侍郎年事已高,幽州苦寒,恐不能適。宗校尉雖資曆稍淺,但勝在春秋鼎盛,也曾與西羌大小數十戰,無有敗績,且其在護羌校尉任上,也廣受好評。獨惜二者之長不能集於一人之身啊。”

趙忠一吹胡子:這個隻會打太極的老東西又來了。

“不知張侯之意如何?”曹鼎一腳將皮球踢回給張讓。

“曹老尚書說笑了,咱家才疏學淺,怎敢妄言兵事?”

話說死了,八人就像八座雕像,坐在各自的胡床上,瞪著對方,卻誰也沒有先開口。

最後還是大肚子段珪出來打圓場:“那可否讓皇甫侍郎及宗校尉,各自上書一篇,自陳安幽方略,諸位再量才而定?”

公山常立刻將段珪的建議否決掉了:“不可,尺牘一來一回,快則月餘,慢則數月,我們等得了,幽州可等不了。”

曹鼎和張讓心中都一咯噔:這人怎的如此不懂規矩?

“陛下口諭。”白色紗幔後,那公鴨般的聲音再次響起。

眾人立刻起身施禮。

“詔令護羌校尉宗員為護烏桓中郎將,協助劉使君,以安幽州。”

“臣等遵旨。”

在本朝,節,幾乎是一個臣子所能獲得的最高榮譽,因為“節”代表的是天子的權威,一個臣子,能夠帶著天子的權威去任職,期中榮寵,無需多言。宗員剛到中年,就得此殊榮,自然會有點飄飄然,可沒等他飄多久,冰冷的現實,就將他給澆醒了。

原來,征討夫餘雖調兵三萬餘,勞動十一州,然而實際的出兵地,僅揚州、叟地、冀州、幽州而已,尤其是冀州、幽州由於距離最近,因此征調的兵員也最多,壯丁占總人口的比列,也下降得最嚴重。沒有壯丁,就沒有軍隊,沒有軍隊。就什麼也乾不了。而這,就是宗員所麵臨的困境。

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愁,宗員在為人手不足而煩惱,而梁禎則要為人手不足而竊喜了。

宗員到任不久,就去了趟州牢,提審了梁禎等幾個潰卒,幾番問詢,並將供詞相互對照後,他也大致理清了兵敗的原因——梁禎等基層軍官,雖說也有一定責任,但肯定沒有案卷上的“棄軍之罪”那麼嚴重,既然不是死刑,有罪無罪,就全看形勢以及主判官的好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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