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兩人來到一條蜿蜒的小河邊,這河或許源自大山深處,或許沿自草原之中,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它的水,仍是溫涼的,而且很清澈,細聞之下,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源自水中植被的花香。
“能……離我遠……遠一點嗎?”少年指了指小河灣,又指了指自己的身體。
梁禎彎低腰,用手試了試水溫:“水太涼,我去生火,熱一熱再洗。”說著也不給黑齒影寒開口的機會,就從馬背上解下一隻很是肮臟的袋子,走遠了。
黑齒影寒無奈地看了梁禎一眼,不再有動作。
梁禎不明白,黑齒影寒為何要在天氣逐漸變冷的時候,洗掉可以用來保暖的豕膏,難道,她真的隻是再也受不了這氣味?顯然不是,但黑齒影寒不願說的東西,梁禎也沒有能力從她嘴裡撬出來。
“不過,洗掉之後,確實渾身都鬆了不少。”兩人並排坐在河畔的大石頭上,梁禎扭動著右臂的關節,臉上,笑容遍布。
“嗯。”
少年低頭玩弄著一塊圓形的腰牌,腰牌是銀白色的,上麵印著三隻大字,大字左側,還有一行落款似的小字。
梁禎偷偷地瞥了一眼,看清了那三隻大字:千騎長。
“你的職位比我高。”梁禎破口而出,“我就是一個軍候。”
“軍候也挺好的。”黑齒影寒用拇指摩挲著腰牌,“隻要應付眼前的敵人。”
梁禎很想說,其實他就是被崔平那廝陰了一把,才得到這麼一個送命官職的,但話未出口,他就將它咽了回去。因為,麵前的白衣少年,是夫餘人。在她麵前,顯然,不應該破壞天漢的形象。
一想到這,梁禎似乎明白了,橫在自己與黑齒影寒之間的那條鴻溝,是什麼了——雙方都不願意,讓對方知道自己國家的齷齪事。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嗎?”梁禎試著打擦邊球,不是他八卦,而是他實在不願與少年分開。
“遼水。”黑齒影寒將腰牌轉了過來,腰牌背麵刻著的,正是她的名字,“難水太遠,我走不到了。”
“我會陪著你。”
黑齒影寒無聲地笑了,那句“笨蛋。”依然沒有說出口。
次日啟程時,黑齒影寒沒有選擇按原路返回,而是拐進了一條更為荒蕪的小路。梁禎很擔心,走這條路,他們能不能找到充足的飲水。不過,事實證明,他的擔憂,是多餘的。
這條看似荒蕪的小路,竟然有類似驛站的建築,在裡麵戍守的,也是真正的披甲戰士。
甲士的長官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左半邊臉總是拉著,挺著一個大大的肚腩,語氣很是囂張,剛開始時,連正眼都沒有看黑齒影寒一眼。直到黑齒影寒亮出了那個腰牌。
“哈,原來是尊者啊,小的真是瞎了眼了,裡麵請,裡麵請。”
不多時,胖軍官便奉上了還冒著熱氣的飯菜,擺滿了整張桌子,最重要的是,裡麵有肉!梁禎就像一隻餓了數十日的獅子,忽然被扔進了羊圈中一樣,什麼警惕、疑惑都拋到了九霄雲外,現在他滿腦子中,就隻剩下一個念頭——吃!使勁地吃。
跟梁禎的狼吞虎咽不同,黑齒影寒吃了幾口就停下了,剩下的時間,她全在跟胖軍官聊天,梁禎初時,還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可他們的語速,卻快得驚人,而且,每一句,都夾雜著許多梁禎壓根沒聽過的辭藻,想要弄明白他們談話的內容,根本就不可能。
趁著胖軍官被黑齒影寒支開的機會,梁禎將剩餘的飯菜,都一股腦地塞進了帶來的大袋子裡。
兩人在驛站中逗留了一個時辰,直到戍卒將兩人的馬喂好,才在胖軍官“依依不舍”的送彆下,離開了驛站。
“我們安全了。”跑出很遠後,黑齒影寒才神色平靜地宣布了這個好消息。
梁禎可沒有她那麼淡定,因為在他看來,一日沒回到宗員的帳下,就一日也算不得安全。
“你就不想知道原因?”梁禎冷淡的反應,令黑齒影寒頗感意外,她從梁禎背上抬起頭,一邊重新打量著這個堅實的背影,一邊問道。
“想,但我覺得你不會說。”梁禎像個被夫子抓到麵前的孩子那樣,小心翼翼道,
“噗嗤”黑齒影寒心一鬆,身子也重新回到年青軍士的脊背上:“再有兩天,就到遼水了,你想好去哪了嗎?”
“跟著你。”梁禎不假思索道。
“你……”餘下的話,被黑齒影寒生生地咽回肚子裡麵。
等到了遼水邊,再跟他說吧。想到這,黑齒影寒跟麵具一般蒼白的臉上,突然有了點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