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屯!向後十步~走!喂!停停停!直娘賊的,這多少步了,回來!”
“輜重屯!喂,輜重屯人呢?”
各軍候、屯長、隊長手忙腳亂地指揮著軍容不整的兵士,讓他們趕緊找到自己的位置,並且站得好看一點,然而,那些甲士就如同攪成一團的亂麻,越理越亂。
“都停下來!”梁禎開口道,他一開口,身邊的十個傳令兵立刻齊聲高呼,這些人,都是特意選出來的聲如雷公之人。
亂成一團的軍士立刻停下手頭的動作,並合上了嘴,準備聆聽自家司馬的吩咐。
“宗將軍軍令!”梁禎攤開手上的軍書,將它寫著字的那麵對準軍士們,“黃巾賊道王大誌,犯上作亂,攻略郡縣,殺害吏員,奸淫婦女,燒毀村舍,犯下滔天之惡行。茲令雲部全軍,火速南下右北平郡土垠縣,協助當地駐軍,剿滅賊道,保境安民。”
這短短幾句話,就如同往燒紅的油鍋中倒了一桶熱油似的,兵士們瞬間炸窩,事關他們也是混跡市井多年的人,對於這太平道又怎會不知?或者許多人在被強行抓進軍隊之前,還是太平道的忠實信徒呢,現在聽說太平道被宣布為亂賊,他們又怎會無動於衷?
“兄弟們,我們都不是正經出身,但,英雄,無問出處!等打完了仗,我們都能騎著七尺駿馬,腰纏萬數銅錢,衣錦還鄉,到時候,什麼三老、裡正的,還敢低看我們一眼嗎?還有人敢嚼我們舌頭嗎?”
軍士們繼續竊竊私語,不過有許多人。在暗中點了點頭。事實上,天生的無賴、潑皮永遠都隻是少數,正常人,又有幾個,不想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呢?隻不過,是受汙濁的世道所壓迫,而不得不成為最下等的惡少年罷了。
“軍正,軍正!”
“啊,到!”
“將賞錢的部分讀一下。快!”
“哦,好!”
軍正正了正衣襟,清了清嗓子,大聲背著《軍律》中關於記功賞賜的部分,聽得軍士們無不眼冒金光,唾涎三尺。在軍正的描繪中,他們仿佛又看見了那一堆堆的五銖錢,一間接一間的三進宅院,一個比一個靚麗的美人。
“我對你們,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死戰不退!因為你們的身後,就是玄菟,是遼西,是遼西,是我們的家園!”梁禎伸出右手,反指著自己背後,“要是被我看見,哪個小兔崽子,敢丟下兄弟自己跑了,我的環首刀絕不答應。當然,如果你們,要是發現,我後退半步,你們任何人,都可以給我一刀。”
“聽見沒有?!”
“諾!”
“大戰在即,我就一句話,贏了,我帶你們吃香的喝辣的。輸了,我陪你們一起去奈何橋!”
“必勝!”耿有田高聲喊道,同時手中的環首刀朝天一指,“必勝!”
“必勝!”
“必勝!”
“必勝!”
軍士們歡天喜地地散去了,直到見到黃巾軍之前,他們都將沉寂在梁禎與軍正共同給他們描繪的大餅之中。
“司馬,你有幾分把握?”耿有田清醒得很,儘管剛才在校場上時,他表現得比任何人都要狂熱。
“一年多前,我跟著趙將軍,去打夫餘。”梁禎倒滿了兩碗水,自己拿起其中一碗,放到嘴邊,卻並不喝,“我們中的很多人,入伍沒超過三月,甚至有的人,連漢刀九式的第二式都沒學。”
“後來,我們在王城附近跟夫餘人打了一仗。”梁禎猛地一閉眼,“咕嚕咕嚕”地將碗中的水全部倒進肚子,“那一仗過後,整個前軍,三千多人,就剩下不到三十個。”
“有田,老實說,我不知道勝利在哪。”梁禎放下木碗,輕輕地撫摸著身上的軍衣,“但既然選擇了這身袍服,就斷無退避的可能。”
耿有田的眼眶,慢慢地紅了:“我也一樣,隻是,下麵的健兒,獲勝時,他們不用指揮,也會一擁而上,可一旦不利,便會落荒而逃。我有預感,這一仗,不輕鬆。”
“輕鬆的,還會輪到我們嗎?”梁禎苦笑一聲,“宗將軍的鐵騎,強大而珍貴。而我們這些人,弱小而廉價。”
“我不許你這樣說將軍!”耿有田臉色一變,厲聲道,涼州兵出身的人,對宗員,都有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崇拜。
“有田,你現在是雲部的假司馬,不是騎五屯的隊長。”
耿有田麵帶怒色地走出軍帳,梁禎也不管他,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這麼說,總比以後,讓耿有田在血淋淋的事實中領悟這句話要好。
“準備攻打右北平的黃巾軍,有多少人?”黑齒影寒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幅右北平郡的輿圖,攤在炕桌上,“奇怪,他們打下漁陽後,為什麼不集中力量打薊城,為什麼要分兵東進,打右北平?”
“他們連陛下身邊的中官都能收買,更何況是各州郡的官吏?”梁禎盤腿坐在黑齒影寒身邊,歎了口氣道,“遠的不說,就說我這八百人,裡麵恐怕也有不少曾是黃巾道徒。”
“所以,他們對幽州布防的了解,說不定,還在我這個彆部司馬之上。所以這土垠縣,對他們,對我們,都一定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