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鬥七星高,哥舒夜帶刀。
梁禎扶著殘破的城垣,看著空中明亮的北鬥星,心中卻是愁思萬千。北鬥七星是升得老高了,可夜帶刀的哥舒,又該去哪尋覓呢?
不錯,官軍和義勇又一次打退了黃巾軍漢的猛攻,可是無論是公孫瓚部,還是劉備部,都在早上的作戰中,傷了元氣。尤其是劉備部,大將張飛身受八創,被家丁搶回來時,已經人事不省。
義弟重傷,劉備的情緒,也是一落千丈,找梁禎辭了防務,便回縣衙照看張飛去了。
“司馬,土垠城中,還剩下兵士百人,民勇兩百餘。”關羽留在城牆上,接替劉備指揮那百十義勇。
眼淚,慢慢地溢滿了梁禎的眼眶:“守衛家園,本是我們的責任,隻恨本司馬無能,連累土垠百姓遭此浩劫。”
“司馬有此赤誠之心,便是土垠百姓之福。我等願與司馬,死戰到底。”關羽深深一揖。
“長龍兄,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梁禎微微回首,看著比自己高上許多的九尺關羽。
“司馬但問無妨。”
“長龍兄是解良人,為何卻在右北平從軍?”
“隻因,那有惡霸欺人太甚,某殺了他,於是隻好流落至右北平郡。天佑關某,再次偶遇大哥。方知丈夫九尺之軀,當有為。”
“哦?願聞懷德兄之誌。”
關羽撫了撫兩尺黑須:“當今陛下,重用八常侍等宦臣,殘骸忠良,以致天怒人怨,方有張賊作亂。大哥之誌,在於匡扶漢室,肅清朝野,還百姓一個,太平天下。”
梁禎聽罷,不自覺地對關羽,行了一個天揖:“懷德兄憂國憂民之心,實在令某自愧不如。”
兩人正說著,西邊的天空忽地火光四起,兵刃交織之聲、喊殺聲、鼓號聲,連綿不斷。
“是援軍來了嗎?”梁禎不自覺地說道。
“應該是。”關羽雖看得比梁禎遠,可也看不清,那遙遠的西邊,究竟發生了什麼。
“整頓兵馬,準備臨機應對。”梁禎急忙道。
“諾。”
戲校尉出身潁川這個人文薈萃之地,可其人卻是不知文墨,不通音律,不懂棋理,專好舞槍弄棒。他有個表字叫慈悲,可在軍中卻有個外號叫“小人屠”,從軍二十三年,賬下的賊頭攢了幾百個,被他活埋的各族俘虜更是不下兩萬人。
戲慈悲鬨得最大的那出,是在延熹二年,那一年,段炯率軍在湟穀大勝,抓了上萬個羌胡俘虜,戲慈悲是段炯帳下眾多猛將之一,這位爺腦子一熱,下令統統活埋。雖說督軍禦史拚死阻攔,但最後還是被他埋了五千多人。這事鬨得沸沸揚揚,直到後來段炯因事獲罪,失去了靠山的戲慈悲也被關了進去才算結束。
可這位爺進去沒睡夠兩個時辰,先零、沈氐羌就迫不及待地來武裝巡遊了。刺史府沒招了,隻好又將這位爺給請了出來。戲慈悲果然不負眾望,一出馬就大獲全勝,當然,戰後也不望大慈大悲一翻,“超度”了一千多戰俘。
或許是因為慈悲爺的大名已從大秦到東海(注:1),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從軍二十多年的他,雖說論資曆、戰功、聲望,都獨步西州,可就是不得再進一步,坐正護羌校尉的位置。反而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給“新兵蛋子”般的護羌校尉們打下手。
好在,戲慈悲生對了時間,恰逢官軍在夫餘大敗,幽州軍事體係被掃蕩一空,各級武官都極度匱乏。慈悲爺這才坐上了他心心念念多年的校尉寶座。
自來到幽州以後,慈悲爺已經一年多沒用大刀砍過人了,隻得天天對著空氣亂舞,都快淡出個鳥來了。現在,他看見浭水東岸,那些黃巾軍竟然還敢來列陣迎戰,當即比見了親媽還高興。
大刀迎風一舞,便領著先鋒軍如同一把錐子一般紮進黃巾軍漢的陣列。黃巾軍漢雖說人多勢眾,但十數日前可都是在地裡種地的農民,在城中賣貨的小商販,哪見過這上千騎兵列陣衝鋒的陣勢?
馬蹄造成的地動山搖之中,黃巾軍漢未戰先崩,丟盔棄甲,落荒而逃,互相踐踏而死者,更是不計其數。
“哈哈哈哈哈哈!”戲慈悲放聲狂笑,大刀舞得如同一團銀色的光球在地麵的積雪上席卷而過,可激起來的,卻是附著滿了血肉的雪塵。
在戲慈悲的指揮下,一千騎兵默契地左右分開,縱馬狂奔,前鋒不一會就衝到了潰逃的黃巾軍漢們前邊,再一並勒轉馬頭,分彆朝南、北包抄而去。一邊跑,還一邊舉弓放箭,或是揮刀砍殺。
光和六年二月寒日,注定是一個令幽州黃巾軍一提起就寒意滿身的日子。那一天,他們享受到了一年多前李離部漢軍在夫餘王城下享受到的待遇——被騎兵像圍獵一般圍在一起肆意殺戮,或死於弓箭、或死於刀槍、或死於馬蹄、或死於同伴的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