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老疾醫也老實不客氣起來,連著頒布二十多個“不用”,什麼太精明不用,太膽小不用,太自私不用,太嚴肅不用,太高不用,太矮不用等等。總之,嚴苛到連梁禎親自去麵試,都能被篩下來的地步。
整整挑了三天,聶老疾醫才最終選出了二十個人,而且還聲明,僅是試用,一有不順意,立刻踹走。
不滿的情緒,開始在兵卒們身上蔓延:“這老頭誰啊?尊稱他一聲聶老,還真把自己當神了,切,瞧他那神氣樣,要不是我們在前麵打仗,他的腦袋還能留到現在?”
梁禎剛忙讓號角兵吹號,將兵卒們全聚在一起,簡單地說了幾句話後,便吩咐各隊長官帶開練習隊列,免得兵卒們吃飽了又去謾罵聶老,甚至將不滿轉化為行動。
“阿牛,你有見著四郎嗎?”梁禎在校場上轉了一圈,一曲軍候鄧遠,黃巾出身的二曲軍候光寶山都在,偏偏不見了三曲軍候黑齒影寒。
“他進城去了。”老實巴交的章牛不知道這話等於在給黑齒影寒摻沙子。
“進城?他進城乾什麼?”梁禎皺起眉頭:這不是胡鬨嗎?
章牛撓著臉上的兩團肉,支吾了許久,都沒能響起黑齒影寒究竟跟他說過什麼:“忘了,他說郡衙門口有……有個什麼,哎呀,我給忘了。”
梁禎強壓下心中的疑慮,代黑齒影寒看著三屯的兵士。好在這些天操練的都是最基本的站立、齊步走,軍候在不在,實際意義都不大。至於象征意義,梁禎覺得,明天再開始補救,也為時未晚。
黑齒影寒是踏著落日的餘暉回來的,臉色陰鬱,口中念念有詞,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去取經來了。
她確實去取經了,取的卻不是《金剛經》、《法華經》而是“武經”。原來,自打夫餘突然強盛以來,這幽燕邊地,就變得戰火連綿,故而對軍事人才極為渴求,因此便由官府出資,在每郡郡衙門口,立石刻武經,供有誌者拓印修習。
而右北平郡郡衙前的石經所展示的,正是戰國時期鼎鼎大名的軍事家吳子所作的《吳子兵法》中的兩篇。
“有沒有悟道什麼?”梁禎分彆給兩人倒上一杯水,看黑齒影寒一臉疲倦的樣子,估計她真的在郡衙外站了一整天。
黑齒影寒搖搖頭:“我在想,怎麼樣才能活更多人。”
“東岸那一仗,我犯了不少錯誤。”梁禎道,這幾天,他也抽空跟馮良將浭水邊上的那三仗複盤了一次,“我們應該離河邊更近一點。那樣,弓兵就能用更小的力氣,射殺更多的敵人。能渡河壓迫軍陣的黃巾軍,也將少許多。”
黑齒影寒微微點頭,然後低聲道:“我感覺,騎士用錯地方了。”
“說來聽聽。如何用騎士,我肯定不如你。”
“那段距離,不夠戰馬加速,而且黃巾軍的軍陣之後,就是河麵。”黑齒影寒親身經曆過那一股泥濘,最後又惡狠狠地摔在地上過,因而記憶猶新,“整個河岸都不適合。”
“要這麼說,能擊退蛾賊的進攻,是我們走運了?”
“嗯。”
“那下次,我們就隻用步兵。”梁禎點點頭,其實他在心中,也一直有懷疑,自己將騎士放到山丘那去準備偷襲的決定,是不是錯誤的——八死一傷,代價夠慘重了。
“你明天,還要去郡衙嗎?”
“嗯。還是有些地方不明白。”
“你可以用布帛拓印下來。”梁禎“噗嗤”一笑,“你是三屯的軍候,應該多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裡。”
“你給錢?”黑齒影寒白了梁禎一眼,然後嘴角也彎了,但在梁禎看來,她更像是被氣笑的。
無論是竹簡、布帛還是蔡侯紙,都並不便宜,而這便是知識傳播的最大掣肘,也是豪門大戶壟斷大量資源的重要原因之一。
“我會給你弄到的。”梁禎道,“但現在,還是先跟他們打成一片為好。下一場戰鬥,說不定,就在明天。我們得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