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爺果真如他所言,自己一個人將好人醜人全做了,沒讓梁禎出麵說一個字。但梁禎卻總是覺得,在這件事上,他還是被吳老爺給拖下了水——或許,他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我張家,屢受皇恩,當此危難之際,當毀家紓難以報皇恩。司馬,我張家願獻上家中全部存糧九百六十石,以助司馬,清剿黃巾叛賊。”張家的領頭人率先表態,允諾了跟吳老爺一樣多的軍糧。
然後是苗家、李家,不過這兩家的家底,要比吳老爺及張家弱一些,因而兩家共同獻上九百六十石的軍糧。在這四家的共同表率下,參宴諸人也紛紛大義凜然地表示,要毀家紓難,就連那個叫“大福”的米罩子,也獻出了一百石軍糧——或許就是前幾天,梁禎賣給他的那一批。
當天夜裡,就有十來人送來了自己允諾的軍糧,梁禎讓他們全部堆在縣衙前院的空地上,等到次日一早,再讓輜重屯的人運出城送往雲部的營盤。儘管,今天收到的糧食,隻有大夥許諾的一半不到,但仍在縣衙前的空地上,堆起了一座小山。
梁禎坐在公堂最上麵的那級台階上,看著“頂峰”幾乎要高過縣衙兩邊圍牆的小山,眼神空洞。
“很快,他們就會讓你辦事了。”黑齒影寒不斷地用手錘著那一袋袋糧食,“那五萬錢放哪了?”
“在後堂。”
“當軍餉發了吧。”黑齒影寒靠在小山上,抱著雙臂看著坐在台階頂上的梁禎。
“不是你們讓我留著以後用的嗎?”
“是,但我現在改主意了。”黑齒影寒目光幽幽地看著梁禎,“這所有的東西,畢竟來路不正,就讓雲部的所有人,跟你一起擔吧。你一個司馬,擔不了。”
“你這個……”梁禎收住了後半句,他想說原話是:你這個狠毒的野丫頭。
雖然心有餘悸,但梁禎還是不得不說,黑齒影寒的這一手絕了:要是將來哪個要追究自己的責任,自己隻需咬定“我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手下的弟兄,不用挨餓,不用受凍,能有錢養家。”便能在道德上,立於不敗。哪怕真要法辦,也辦不了多大的罪——反正,劉使君和宗將軍,可一斤軍糧、一個銅錢都沒有撥下來。
“我的軍餉就彆發了。小三子他們幾個,家中還有老娘、幼弟,自己又是頂梁柱。將我那份,給他們吧。”
“那你吃什麼?”梁禎白了黑齒影寒一眼。
黑齒影寒毫不避忌梁禎的目光,然後露出了女孩在某種時候才會有的狡黠笑容。
“就不,我也將我的分給他們。餓死你。”梁禎奸笑一聲:你怎麼不直接以死相諫呢?那樣肯定沒有人敢揪你小辮了。
“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要拿回去,我也不墨跡。”黑齒影寒收起了笑容,很嚴肅地說道,手一指心口,“來。”
“相死?我就偏不讓你死!”梁禎被她氣得不行。
兩人瞪著眼盯著對方,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但過了不久,就都“噗”的一聲,笑得比盛開的鮮花都要燦爛。
鬥完嘴後,梁禎特意找到倉官,讓他將每一筆“捐資”的數目,“捐資”人的名字,都一字不差地記錄下來,末了,還特意叮囑,賣糧得來的那十萬錢的來龍去向,都要一一寫明白,斷不可有任何錯漏。
都說人生如戲,區彆隻在於,有的人一早就拿到、知道了劇本,而有的人直到終老,才讀完了全部的劇本。
梁禎覺得,黑齒影寒就是那個一早就拿到了劇本的人。因為,果然如她所說,“捐資”還沒有全部送到,就已經有人登門拜訪,請求梁禎幫忙了。
請求幫忙的,是一個叫“管英”的人,他是徐無縣鐵器行業的罩子,在那天的“捐資”大會上,捐獻了一百五十石的軍糧。這人肥頭大耳,滿身汗餿味,都不知剛才是不是跑過來的。
梁禎本著“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想法,客客氣氣地接待了這位帶給雲部兵卒一天飯食的恩人。
“管兄大駕光臨,有何賜教?”
“啊,司馬您這是折煞小的了。”管英麵色一變,惶恐不已,“小的就是有點小事,詳情司馬幫忙。”
“能力範圍之內,一定。能力範圍之外,儘量。”梁禎也不虛與委蛇,開門見山道,“就是有一點,在下畢竟是雲部司馬,做事,不可太直接。”
“曉得,曉得。就一小事。”管英連連點頭,腰彎得很低,就像一條哈巴狗似的。
“說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