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不過有時候,一個無心的舉動,也能將人給得罪了。也有時候,你想討好一些人,就必然要得罪一些人。”
梁禎靈機一動:“哎,那你覺得,我今天這一出,會得罪什麼人呢?”
“我不知道。”黑齒影寒後退一步,雙手抓著上衣的下擺,她很久沒有將情緒如此明顯地擺在展露出來了,乃至於梁禎甚至覺得,她是故意這麼做的。
“如果真有人執意對付雲部,那我今天這一出,達到他想要的目的了嗎?如果沒有,他下一步,又會怎麼做呢?”梁禎喃喃道。
“或許,我們是時候,離開徐無縣了。”
“離開徐無?”梁禎皺起眉頭,“要是能回宗將軍麾下就好了,起碼這糧餉,不用再發愁了。”
黑齒影寒突然打了個激靈,豎起一隻手指道:“我覺得,宗將軍在籌劃一場大規模的征戰。”
“如果他不是突然征發了許多的新兵的話。”梁禎眉頭一皺,“難道,他是準備去冀州平叛了?”
“前些天,我們斬殺相三臣後,幽州的黃巾叛軍,便再無組織。”黑齒影寒說著,慢慢地從門邊,挪到病榻旁,觀察了一會兒後,再輕輕地坐在病榻的邊緣上,“冀州,乃天下之重,這兩百多年,其產糧、納賦更是冠絕十三州。現在,幽州基本平定,宗將軍是該著手,收複冀州了。”
梁禎麵露苦惱之色:“這樣一來,我傷得還真不是時候。”
“老子雲:禍兮福之所倚。你身上的傷,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梁禎曾經對耿有田對宗員的盲目崇拜喘之以鼻,但現在,他臉上流露出來的,卻是跟耿有田當初一樣的表情:“你是沒看見宗將軍麾下的騎士,那陣勢,圍攻我們的兩萬黃巾,一下子全潰了。如果跟著他們,我們也不用每場仗,都死這麼多人了。”
“不一定。”黑齒影寒搖搖頭,那緊皺的眉頭,嚴肅的語氣,仿佛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在歎息後輩的莽撞決定,“冀州是太平道首傳之地。而最近這十年,冀州的稅賦,沒有一年不漲的。冀州百姓,對官軍是什麼態度還兩說。”
“此外,冀州幅員遼闊。宗將軍的騎士,一旦兵峰受阻,便有深陷泥潭之虞。”
“聽你這麼一說,冀州的戰事,隻怕要相持日久啊。”梁禎耷拉著腦袋,看著眼前的榻緣,從那寬不過四寸的榻緣上,他似乎看見了隻剩下血與火的冀州,“一旦相持日久,各州的賦稅,就還要再增。如果像涼州的戰事那樣,一打就是十幾年,唉……”梁禎不敢再說下去了,因為他真的怕自己一語成讖。
“你啊,就好好養傷,彆在這杞人憂天了。”黑齒影寒撅了梁禎一眼,就差沒說:要是蛾賊再來,看你怎麼辦了。
半個時辰後,梁禎頒下了禁令:嚴禁所有人私自走出營盤,要出去的也必須得到軍候以上軍官的批準,如果要入城,還必須得到司馬本人的首肯。梁禎打算以此,來防止那個可能潛在的敵人,再次對自己動手。
同一時間,黑齒影寒帶著梁禎的腰牌,再次來到吳家堡塢門前,想要跟吳老爺見上一麵。
但出乎梁禎意料,吳老爺以身染重疾為由,拒絕了黑齒影寒的求見。但同時,另一個人卻非常想見到梁禎,為此他甚至不惜跟著黑齒影寒趕了十裡路,然後在雲部營盤外的冷風中,長站不走。
“吳明智想見我?”梁禎扶著窗框,一麵驚訝之色,“我現在怎麼見他呢?坐不了,也不能總站著吧?”
黑齒影寒退到一邊,用行動表示,她不會在是否與吳明智見麵這事上,多說半個字——其實,她要有心,吳明智根本就不可能站在雲部的營盤之外。
梁禎見狀,也不勉強他,托著腮幫思索片刻,然後猛地一拍手掌:“好,我就去見見他。在校場上。”
“我去帶他進來。”
種子屯的兵卒被臨時召集到校場上,以伍為單位,操練攻、守、進、退這四個時候的隊形。梁禎則叉著手立在數尺高的土壇上,沒有披甲,也沒有佩刀,但他也不需這些,因為那雙不怒自威的眼眸,已經足夠讓來客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吳兄,這位就是梁司馬。哥哥,這位便是吳府長公子。”黑齒影寒給兩人做了引薦,然後自覺地退到十步開外的地方。
“多謝。”吳明智拱手作揖,隨後腳跟微轉,身子也隨之轉向梁禎,“久聞梁司馬愛兵如子,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啊。在下若有幸在梁司馬帳下效力,哪怕血灑黃土,也死而無憾。”
“哪裡哪裡,吳兄謬讚了。梁某不過粗鄙武人,深蒙徐無父老厚愛,卻不知約束兵士,以至於今早,竟有罪卒錢子安等,於鬨市之中,害人性命。梁某真是無顏再與徐無父老相見啊。”
“梁司馬過謙了。司馬執法如山之名,早已在徐無大街小巷中傳遍了。父老們都說,隻惜梁司馬不能為徐無縣之父母官啊。”
眼看著這牙尖嘴利的吳明智要將自己捧上天去,梁禎趕忙搖了搖頭,將話題拉回了正軌:“吳公子能來鄙營,鄙營真是蓬蓽生輝啊。不知吳公子來此,有何賜教?”
“豈敢,豈敢?吳某乃白身,怎敢言‘教’?不夠,某確有一事相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