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誌就立在“王”字旗下,右手拄著自己的長槍,迎麵而來的威風吹拂著他身上的戰袍,盔上的紅纓,他的虎目同樣死死地盯著遠處的“漢”字大旗,以及大旗下,那員騎著白馬的武將。
王大誌身邊,三千老西營勁卒已結成戰陣,方盾兵在前,長戟、長槍兵緊隨其後,刀兵、弓兵相互交錯,占據著大陣的後半部分,而其他的七千兵卒,則緊緊依附在中軍大陣周圍。對老西營的勁卒來說,他們既是幫手,也是屏障。
“咚”“咚”“咚”
官軍的戰鼓氣勢磅礴,仿佛自九天而來,隻為了能夠震懾蝸居九淵的鬼魅。鼓聲之中,煙塵突然從官軍大陣的兩側及後方升起,原來是那護陣的三千騎士,竟然離陣前出,如同平地升起的沙暴,朝著黃巾軍的大陣,席卷而來。
“擂鼓,舉盾!”儘管腳下的大地已經開始顫抖,但王大誌依舊紋絲不動。他不動,老西營的勁卒也不動,而圍在老西營兩側的七千軍漢見他們不慌不忙,那顆狂躁不已的心臟,也慢慢地平靜下來。
死亡的陰影,如同漸至的夜幕,將真定城外的原野籠罩在內。
王大誌所料不錯,官軍的騎士並不打算直衝他的軍陣,而是在離黃巾軍的戰陣約一百步的時候便放慢了速度,待到兩軍相距四十步時,官軍的騎士便在當頭兩騎的帶領下,往左右分開,如同兩條黑色的遊蛇,沿著黃巾軍陣列的邊緣迅速移動。
同時,一層黑色的烏雲從官軍的騎陣中升起,如同暗夜中的流星,在空中一閃而過,連那道美麗的尾跡,也不願留下。這層烏雲,便是官軍騎士射出的長箭。
王大誌冷冷地看著長箭如蝗蟲般飛來,然後“叮叮”“啪啪”地打在軍士們早已舉起的盾牌之上,雖偶爾有幾個運氣太背的黃巾軍漢被漏網的長箭射中倒地,但整體來說,黃巾軍的陣型,並無半絲鬆動的跡象。
“補位!”箭雨剛停,軍陣中的小旗們便齊聲高呼,提醒本隊的後備軍士頂替被弓箭所殺傷的袍澤,他們的命令,在十個彈指不到的時間中,便被執行完畢,而此時,兩百步外的官軍騎士才剛剛完成轉向,尚未來得及整隊。
一炷香後,官軍騎士開始第二輪遊射,但這一次,他們給王大誌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驚喜”,他們沒有繼續往老西營的軍陣上浪費弓箭,而是選擇向戰線更長,且收效更大的兩翼軍陣上放箭。
慘叫聲、驚呼聲開始從兩翼的七千黃巾軍漢之中傳出。王大誌聽在耳裡,不禁皺了皺眉,這並不是一個好現象。
果然,當官軍騎士絕塵遠去後,黃巾軍兩翼的軍陣之中,已經出現了上百個大小不一的缺口,並有幾個地方發生騷亂,騷亂的後果是,當官軍騎士開始進行第三輪遊射時,那上百大小不一的缺口,仍未被補上。
“弓弩手,準備!”王大誌高聲傳令,他的嗓門本就不小,現在全力以赴,更是幾乎讓一萬黃巾軍漢都看見了他的命令。
一百步、八十步、七十步、六十五步!所有黃巾軍弓弩手都屏住了呼吸,因為他們都還是頭一次直麵數千騎士的進攻,步兵對騎士,在心理上本就先輸了一籌,現在王大誌的軍令,卻是要他們盯著迎麵而來的箭矢,瞄準那些隱沒在煙塵中的官軍輕騎,然後射出手中的箭矢!
他們也是人,腦海中還印著剛才死在官軍騎士箭矢之下的袍澤的模樣,又怎能不怕?但害怕,真的有用嗎?沒用!因為,但凡那些直娘賊的胥吏,平日收稅、征發徭役時,能夠稍稍守法一點,但凡那些高高在上的郡守縣令,在製定稅賦時,能夠稍微多考慮下情一點,但凡那朝中的袞袞諸公,在商定國策時,能夠多說一句人話,少說一句“之乎者也”,他們都不會背井離鄉,跟著一個連麵都沒有見過的大賢良師,去構建那他們自己都聽不懂的太平盛世。
可以這麼說,自打扛著鋤頭跟著王大誌圍攻代相府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在心中刪去了“害怕”這一詞,因為大家心知肚明,除了死亡外,官府壓根就沒給他們準備過第二條路,正所謂: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