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失控的四年(六)(2 / 2)

後漢長夜 十年臥雪 5171 字 3個月前

“文約,這是何必呢?”邊章一手抄起酒壺,就往嘴裡猛灌,灌完了,就繼續撫琴,全不理會身後丈許處那數十渾身是血的甲兵。

“邊兄,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我在想,你我仿佛昨日還同在馬季長之徒黃倫門下求學,不想這‘逝者如斯夫’,今日,便已是一生。”

“哈哈哈哈。”邊章又灌了一口酒,“是啊,一生了,一生了!”

“邊兄可還有什麼想說的?”

邊章沒有理會韓遂,繼續“叮叮”地撫琴,韓遂也沒有示意衛士動手,而是靜靜地聽邊章將一曲彈畢。

“琴聲隱有‘紛披燦爛,戈矛縱橫’之聲,向來邊兄心中,也並非了無一事。”

“錯了!”邊章左手一舉,正在瘋狂擺動的身子猛地一定,“章已了無一事。”

韓遂麵色一變:“邊兄就真沒有什麼想說的?”

人嘛,都是希望能夠遇到“知音”的,就比如韓遂,為了今夜的這一幕,他足足準備了一年,其中不知經曆了多少艱難險阻,現在雖說已經大功告成,可他心中,卻還是盼望著能有一人,為他的心思縝密而讚歎的,可是,這茫茫人海之中,除了邊章外,又還有誰,能夠讀懂自己的心意呢?

邊章微微側過頭,雙眸平靜如水,既不惱怒,也不驚懼,反倒充斥著一種長者所獨有的悲憫。

“文約,就此彆過。若有相逢之日,獨望你跟為兄說說,此刻走,跟那時走,有何不同。”說罷,邊章的嘴角忽地滲出一滴黑色的血珠,並順著他筆直的下巴緩緩落下,“噗……”

韓遂屏退了左右的軍漢,然後盤腿坐在邊章的屍體前,感受著邊章逐漸消失的體溫,雖良久無話,但心中早已風起雲湧。

在那麼一刻,韓遂感覺,自己雖名為勝利者,可事實上,他卻是徹徹底底地敗了,敗得一塌糊塗,相反的,邊章雖名為失敗者,可事實上,他走的時候,卻是那麼的安詳,不帶一絲遺憾。

“邊兄,路上走慢點。”韓遂握著邊章的手掌,就像三十年前一樣,“告辭!”

中平三年冬,韓遂殺邊章及北宮伯玉,擁兵十餘萬,進圍隴西。

另一邊,耿鄙收到叛軍內亂的消息後,大喜過望,因為他認為,韓遂雖然吞並了邊章及北宮伯玉二人的部下,但這些人勢必不跟他們是同一條心的,而且韓遂在兵變後不到旬日就進軍隴西,他就必定沒有時間來整合十萬叛軍,這對官軍而言,未必不是一個機會。

中平四年正月,涼州刺史耿鄙,治中從事程球,軍司馬馬援三人率領從漢陽、隴西等六郡征集來的郡兵,在天水誓師,準備北討韓遂。

臨行前,漢陽太守傅燮星夜趕至軍營,試圖勸服耿鄙放棄此次征伐。

“使君,我聽說‘知己知彼,則百戰百勝’,‘不知彼不知己,則每戰必敗。’現在,叛軍有兩大優勢,我軍有兩大劣勢,一則,叛軍十萬餘,我軍不過兩千餘,敵眾我寡,此不利者一也。二則,叛軍士氣高昂,我軍士氣衰竭,此不利者二也。有此兩者,我軍焉能得勝?”

“那南容的意思?”耿鄙強壓下心中的不滿,和顏悅色地問道。

“叛軍雖然眾多,但都是烏合之眾,一旦失利,則鳥獸作散。我軍雖然勢單,但占據大義,因此依某之見,此時當堅守城寨,訓練士卒,待到秋天,叛軍將糧食耗儘,士氣衰竭。而我軍經過一個春天和夏天的養精蓄銳,正是士氣最盛之時,如此則是以勝師擊疲旅,焉能不勝?”

“涼州去年賦稅不過三百萬,支出卻高達數千萬。朝廷撥的款,到太尉那就沒聲息了。這仗再不打,某連兩千軍士都養不起了。南容勿要多言。”

“唉。”傅燮呆在原地,看著耿鄙等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又看了看天邊西沉的夕陽,胸口忽地覺得無比憤懣且壓抑。

數天後,耿鄙在狄道的山間平原之中,迎來了自己早已預感到的宿命,但命運又“捉弄”了他一次,因為他並沒能像他所想的那樣,戰死在疆場之上,而是屈辱地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那是一個愁雲萬裡的清晨,斥候風急火燎地闖進軍帳,麵色青白,雙唇打顫地聲稱前鋒大將治中從事程球意圖叛變,現已被隴西太守李相如抓獲,請使君前往處置。

耿鄙大驚,因為他也知道,程球此人貪婪暴虐,本是不能委以重任的,但怎奈,他到涼州時,成千上萬的涼州士子,竟然沒有一人能夠幫他籌集繼續的軍費。隻有程球能,正因如此,耿鄙才不得不毫無保留地信任程球,但怎知,這程球現在竟然做出了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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