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好好好,我去,我去。”梁禎“乖乖”地牽來自己的馬——比董白那匹要高半個頭,雙腳一蹬,便躍上馬背,“坐穩了?”
“嗯。”
兩人打馬在高陵附近的平原上狂奔起來,現在的高陵城區,雖經過梁禎數年的治理,已經漸漸抹去了戰火的陰影,百業也慢慢地有了興旺的跡象,但城外的平原,卻仍舊深陷於戰爭的陰影之中,斷肢殘臂、餓殍死馬,星羅棋布,避也比不開,繞又繞不過。
梁禎本以為董白會受不了,但沒想到,她頭也不回,一路打馬狂奔,眨眼間便奔出了四十餘裡,直到馬和人都汗流浹背,才慢慢地收緊韁繩,韁繩一收緊,耳畔的馬蹄
聲便漸漸被流水聲所取代。
那是一條如玉帶般的河流,橫嵌在古城外的黃土地上,河畔是兩排依稀抽出新芽的柳樹,潺潺的流水上,立著一座拱形石橋,這橋便是著名的長存橋。
相傳是昔年秦穆公稱霸西戎時所築,原稱灞橋。王莽地皇三年,灞橋發生水災,王莽認為這不是吉兆,於是便將“灞橋”改為“長存橋”,意為新朝江山永固。隻是,這次更名並不能挽救搖搖欲墜的大新江山,短短數年之後,新朝便轟然倒塌。
如今,百年過去,橋依舊在,水依舊流,柳絮依舊飄,但人卻已非舊時人。正所謂: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你怎麼流淚啦?”董白回過頭不解地看著梁禎,“膽小鬼!”
“你不懂。”梁禎沒有跟董白計較。
“哼!你最懂。”
乍暖還寒的風從煙斜霧橫,縈縈擾擾,仿佛有仙人在碧波間焚香弄弦的河麵上拂過,帶著融化的雪水那份特有的純淨打在河畔的兩人身上。
“當你失去過一件對你而言,最為寶貴的東西的時候。你就懂了。”
董白被繞暈了,如秋水般盈盈的眸子連著轉了幾圈,也沒能想明白:“不懂。”
“不懂是好事。”梁禎歎了口氣,“不懂,就不會有痛苦。”
“搞不懂你們這些人。”董白搖搖頭,“你們什麼時候走?”
在這一瞬間,以“要不要對董白說實話”為題,梁禎的腦海中展開了一場異常激烈的辯論,說吧,容易泄密,不說,對方畢竟是董卓的孫女,很容易就從彆的渠道探知自己有沒有騙她,而一旦被她知道,自己騙了她,那估摸著又是一場血雨腥風了。
“七天後。”思來想去,梁禎還是向董白交了底。
“這麼重要的事,你這麼容易就告訴我了?”董白不依不饒地追問起來。
梁禎點點頭:“嗯。”
“為什麼?”
梁禎腦子一抽:“因為我不想騙你。”
“好,那我也不騙你。”董白眼珠子一轉,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梁禎一聽,腦袋立刻“嗡”的一聲,心中暗暗叫苦:糟了!
事實證明,如果黑齒影寒能有董白一半“會玩”,梁禎早就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了。但偏偏,在這種事上,黑齒影寒一點也不胡,反是像極了中原那些家教極嚴的大家閨秀,無時無刻不受著“家風門風”的製約。相反的,董白倒是將這種“胡”性展現得淋漓儘致。
如此說來,也怪不得士人們瞧不起董卓,說他是西州蠻子了——如此門風,誰能不恥與他同列啊?
梁禎就像一隻木偶一般,腦海一片空白地被董白從馬上“拉”了下來,解去衣裳,從灞橋上“扔”進了灞水。
這一段的灞水看似深不過沒膝,然而當身子真正沒入水中的那一刻,耳畔的一切流水、鳥鳴、風聲便通通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細細的蜂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