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禎遲疑了一會,但還是趕在童武明即將消失在大道拐角之前,翻身上馬追了過去。
童武明的耐力非常好,儘管他隻有兩條腿,但速度比起梁禎的馬來,可是絲毫不減。這令梁禎暗暗稱奇,同時心中的戒備之意也是直線上升:這童武明的葫蘆之中,究竟在賣什麼藥?
童武明停下的地方,是一座大宅,但原本懸在正門上的牌匾已被摘下,因此不知它是誰的家宅。
“這宅子裡,有校尉意想不到的東西。”童武明抬手指了指緊閉的朱門,“校尉可要想好了,是看還是不看。”
“若是對我有益,壯士想要什麼作為報酬?”
童武明彎嘴一笑,但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無論校尉是何反應,於武明而言,都是報酬。”
“若校尉有意,就這邊請吧。”
這座大宅已經有些年歲,有一角的院牆甚至崩塌了一部分,餘下的部分不過三尺高,因此梁禎在馬上隻需輕輕一站立,就能瞧見內裡的情形。
童武明站在牆邊,雙腳一發力,踩著牆壁“蹬蹬蹬”地“飛”上牆頭:“身材略壯碩的那人,校尉不會不知道吧?”
梁禎順著童武明的話一看,身子不由得一震,這人他當然認識,不是彆人,正是張濟的從子張繡!
“你想說什麼?”梁禎臉色一寒,右手不由自主地摁在刀柄上,他現在無意知道坐在張繡對麵的那個士子模樣的人是誰,隻想知道童武明讓他看見這一幕,究竟是何居心。
“武明沒有什麼可說的。”童武明搖搖頭,從牆頭輕輕躍回地麵,雙手一拱,“告辭。”
梁禎摁住了打馬去追的衝動,撥轉馬頭往中東門趕去。他知道,這一幕一定是某個人的陰謀,為的,就是讓他跟張濟互相猜忌,他可不能輕易中計。
但梁禎顯然看小了“猜忌”的
威力,正如黑齒影寒所說,猜忌就像是連綿不斷的水,一滴滴地滴在堅硬的石頭上,它雖不能一下子就讓石頭穿孔,但也從沒有那塊石頭,能夠經得住這長年累月的“水滴”。
“我得去找段煨。”回到大營後,梁禎第一時間就像黑齒影寒道出了自己的想法,“童武明故意讓我看到了張繡在跟一個士子密談。你說得對,猜忌就像一把殺人於無形的刀,我現在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就不怕段煨也跟張濟一樣嗎?”
“所以我需要你留下來,統率我的軍隊。”梁禎從衣袖中掏出一把小鑰匙,輕輕地打開了那隻裝著符令的木盒。
“儁乂比我更合適。”黑齒影寒看也不看那隻小木盒。
“儁乂的能力是夠的,但他跟你相比,缺少了一樣至關緊要的東西。”梁禎輕輕地擺著右手,看著黑齒影寒的目光之中,點綴著點點星光。
“什麼?”黑齒影寒故作糊塗。
“信任。”
黑齒影寒的神情忽然變得淒迷:“這是天下最昂貴的東西。”
梁禎開始交代“後事”,因為他雖然熟知曆史的大走向,然而對這些充滿變數的小瞬間,卻同樣是全然不知,更何況,這個時空的曆史,似乎也跟他所認識的有所不同,就比如,平定黃巾大起義的戰爭就打了兩年,而不是史書上所載的十個月。
“要是我死了,你打算怎麼辦?”梁禎直言不諱地問道。
黑齒影寒站了起來,緩步走到窗前,透過這敞開的窗戶,她可以看見不遠處,灑滿了金色霞光的營盤。
“我沒辦法猜到明天的事。”黑齒影寒道,“但我會儘力活下去,將他撫育成人。”
這個他,指的是梁禎跟韓霜靈的兒子。
“對士人,能手下留情就留情。”梁禎避開了這個令他有點無所適從的話題,“這對活下去,很有用。”
“嗯。”
彆過了黑齒影寒,梁禎叫上了華雄和章牛,三人帶著二十名騎士,浩浩蕩蕩地開向十裡之外段煨的軍營。
在涼州軍中,段煨和張濟都是武威郡人,在鄉土觀念十分濃厚的東漢,他們天然就是一夥的——老鄉都不依靠,還能依靠誰?
因此,梁禎十分害怕張濟通過同鄉之情,將段煨也給拉下水,如此一來,雒陽城中的士人沒準還真能掀出些什麼風浪來。
段煨的“大帳”設在一間二層木屋之中,這屋子有一間很大的廳堂,裡麵擺著一套胡風頗濃的高腳桌椅。段煨沒有穿戎裝,隻是穿著一身白色的布衣,坐在桌案後,撫顎看書。
“段兄,彆來無恙啊?”梁禎一進屋就跟段煨套近乎。
“哎呦,梁兄,一切安好,安好。來來來,坐坐。”段煨忙放下書,來迎梁禎。
“怎麼,見天黑了就來找我吃酒啊?”
“哈哈,不愧是段兄,一猜就猜到了。”梁禎將帶來的酒壇放在桌案上,“聽說,這玩意一直是進貢給陛下喝的,今兒個,讓我們來嘗嘗它什麼滋味。”
“好好!”段煨連叫兩個“好”字,然後呼來夥夫,讓他準備飯菜。
注1典籍:秦漢時稱檔案為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