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性堂雖然也有自己的講堂,但隻要天氣允許,徐山長更喜歡在這荷風亭中和眾弟子圍坐在一起授課。這樣交流起來,也更加親切便利。
徐山長講了一段,便問一個圍坐在自己身旁的一個弟子道:“子明,今天為師所授之課,你聽了有什麼感悟?”這個弟子是劉旭,字子明,是徐山長頗為看重的弟子。
劉旭沉吟片刻道:“今天徐師的教誨發人深省。昔年趙相公曾道,其以半部論語治天下,弟子以前一直不懂其意思,甚至還想道,半部論語可治天下純屬妄談。那豈不是讀過四書五經,便可縱橫天下。今日聽張師一番教誨,才幡然得悟,趙相公半部論語治天下,實非妄言。趙相公讀通論語,申義引思,得其精髓,活學活用,自是可以治得天下。讀書非在讀,而在思,在悟,在用。儒家如此,其他各家也是如此。所謂儘信書,不如無書,隻讀而不行,必定是不行的,讀書需要在生活實踐中去體味其意。弟子愚鈍,隻能一時想到這麼多,求徐師指點。”
徐山長授課,不是生硬講解,旨在靠弟子們自己思考領悟。徐山長見劉旭片刻之間,便能領悟這麼多,不由的撫須微笑。
徐山長今日所講的是《道德經》開篇的一部分,他主要是想從道家文化,去闡釋儒家的至理。大宋如今儒、道、釋三教合一之潮大興,三教在理論上進行融合,三家都互相向對方靠攏,互相滲透,互相融化。宋初的希夷先生陳摶由儒入道,精通佛理,他的《無極圖》和內丹理論,就是三教文化融合的產物。而此時的儒家也吸收了佛道二家文化,逐步開始形成以儒為主,兼熔釋、道文化於一爐的理學體係。而理學開創者周敦頤的《太極圖說》來自道家的傳承,用易理和道家的術語來闡述宇宙生成的理論。當然,此時離周敦頤開創理學體係,還要再等幾年。但此時儒道釋三教交流互通,確實是大勢。
徐山長又提問了幾個弟子,他們的回答都頗為讓徐山長滿意。
徐山長提問時,鐘浩偷偷的向一個高個書生後麵躲了躲。徐山長今日的授課,鐘浩聽了個一知半解,還真怕被徐山長提問起來,他可實在沒什麼見解可發表,那可太丟人了。
徐山長其實早就注意到了鐘浩。今天袁執事把批好的這一旬的課業拿給徐山長看。徐山長還特意看過鐘浩的課業。
鐘浩的課業,袁執事給了個中平的評語,實際上在徐山長看來也就是個下等,怕是袁執事顧著鐘浩是徐山長特批入率性堂的,才網開一麵,給了個中平。
徐山長不禁有些奇怪,按說鐘浩的水平應該很高才是啊,難道自己看走了眼?好在自家三郎徐峰的一番話,才讓他明白了過來。原來這鐘浩從未拜過師承,這詩賦論策也就無人教過,純屬他自己琢磨的。徐山長這才釋然。如此觀之,鐘浩的論和策雖然為了合乎格式,寫得有些生澀,但卻都言之有物,很有見解。璞玉還需雕琢,顯然鐘浩欠缺的隻是有人點撥指導。
今天徐山長特意沒有提問鐘浩,怕他答不上來,打擊他的信心,畢竟鐘浩才剛入學,還需要多加學習。徐山長打定主意,以後要對鐘浩多加指導,重點培養。
徐山長今天的課講得差不多了,便宣布散課。
待徐山長一走,眾率性堂的學子都圍到鐘浩身旁。他們對這個能直接考入率性堂的師弟很是好奇。
率性堂的學子有十幾個住校的,鐘浩第一次來鬆林書院時,匆匆見過一麵。另外,十幾個跟鐘浩一樣走讀的,鐘浩還未見過,是以和他們一一互相見禮。
“聽說文軒便是那中秋詩會上做那《水調歌頭》的才子?”
“文軒既然給葉行首做過詞,一定和葉行首很熟吧,不知能否帶我們見一下葉行首?”
“前一陣子有傳言做《水調歌頭》的那個才子鐘浩入獄了,文軒,這是真的嗎?
鐘浩可不敢當眾承認,自己要是承認了,說不定有想踩著鐘浩成名的,到時來找自己比試,那將會很煩人。比過了,人家覺得自己水平本應如此,比不過就打了自己的臉,人家正好借此成名。當然,鐘浩知道這事兒怕是瞞不了多久,早晚會被人知道,自己就是那個鐘浩,但鐘浩還是覺得能拖就拖吧。
鐘浩笑著道:“各位師兄說笑了,小弟才疏學淺,如何做得出那等妙詞!隻是名字相同罷了!”
眾人隻是不信,但鐘浩死不鬆口,眾人也沒有辦法。
鐘浩道:“以後還要各位師兄多指點。小弟想請各位師兄去天然居酒樓,小酌幾杯,咱們把酒言歡一番,不知各位師兄可否賞幾分薄麵,移步一聚!”率性堂這些學子,以後定然會有人高中進士的,鐘浩倒是很樂意和他們搞好關係,以後說不定能有條大腿抱。
率性堂的學子,既有富貴人家的子弟,也有很多學子是窮苦人家的子弟。那些窮苦人家的學子聽說有酒席吃,還是去天然居,倒是很樂意。但那些富貴人家的子弟卻起哄道:“有酒無樂,沒意思啊,不如找家雅致些的青|樓,咱們邊聽曲,邊把酒言歡,那才是樂事!”
鐘浩的錢,前幾天全都花在了買閻立本的那副樓台望江圖上了,去青|樓還是真沒錢付賬。當下苦著臉道:“小弟姨母不讓小弟過早涉足風月之地,這青|樓小弟是向往已久,但有心無膽啊!”
眾人對鐘浩一番調笑。不過既然鐘浩家裡不讓他去風月之地,眾人也不好強求,最後還是去了天然居。如今在青州城,去天然居吃飯,有價無市,不比去青|樓便宜多少。
眾人都是飽學的才子,席間自然少不了吟詩作對。不過鐘浩以才疏學淺為由,一概不參加,這要是參加,怕是又少不了被罰酒。好在鐘浩是眾人中年紀自小、入學最晚的小師弟,又是請客的東主,倒無人強迫他。
文人飲宴,這詩詞歌賦、酒令對聯,都是少不了要切磋一番的。這一席飲宴下來,鐘浩看著都累,唉,這才子真不好做啊!
鐘浩覺得自己以後還是儘量少裝才子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