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仲宣和謝叔南還想再說,謝伯縉波瀾不驚道,“我會照應她,無須擔心。”
大哥都這樣說了,他們也不好再說,畢竟對大哥的騎術他們還是很有信心的。
雲黛就這樣下了車,隨著謝伯縉一道走向踏雲。
踏雲一見到雲黛靠近,打了個響鼻,拿腦袋親熱的往她肩膀貼去。
“好馬兒。”謝伯縉輕撫兩下踏雲,又朝雲黛伸出手掌,“上去吧。”
踏雲身量比石榴還要高出許多,雲黛將手放在謝伯縉掌心,借著他手臂的力量,好不容易才翻上馬背。
“彆緊張,按我先前教你的法子,安撫它的情緒。”謝伯縉提醒道,自己另牽了一匹馬,利落翻上去,正好與雲黛齊頭並進,“拉緊韁繩,往前頭跑,我就在你身後——”
坐在高處,視野愈發的廣闊,雲黛深吸一口氣,又是興奮又是害怕地朝謝伯縉點了下頭,“好!”
她夾緊馬腹,發出號令,踏雲便如離弦之箭一般,“咻”得一下往前方衝去。
謝伯縉垂下眼,對馬車裡的兩個弟弟道,“我們到前方等你們。”
說罷,拉起韁繩也如風般衝了出去。
謝仲宣抬起扇子擋住臉,語調懶怠,“知道了。”
謝叔南吃了一嘴巴灰,連呸了好幾下,趴在窗邊望著那兩道逐漸遠去的身影,嘟囔道,“早知道我也騎馬了……”
秋高氣爽,極目遠眺,眼前是無垠無邊的寬闊大道,兩側煙嵐繚繞,林木蔥蘢,這般疏朗開闊的景色讓人的心境也跟著明快放鬆起來。
雲黛牢牢地扒在踏雲身上,聽著耳邊呼嘯而過的風,最開始那點恐懼也被這追風急速的愉悅給蓋過去了。
自由,從未這般的自由。
不用去顧忌旁人的臉色,不用去揣測旁人的話語,也不用謹小慎微地守著規矩,生怕行差踏錯一步,惹人詬病指摘。
她在這遼闊天地間肆意地奔騰,感受著秋日的風,感受著蒼茫的天空,感受著山林間的清新空氣,這是一種前所未有過的快樂。
她跑得很快很快,有時忽的覺得害怕了,一扭頭就能看到身後緊緊跟著的健壯黑馬,以及那雙讓人心安的幽深黑眸。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雲黛馭馬慢慢地停下來。
她在馬上喘息,謝伯縉騎到她身邊,望著小姑娘泛著紅暈的細嫩臉頰,“不跑了?”
雲黛朝他粲然一笑,搖頭道,“有些累了,而且跑挺遠了,得等等二哥哥三哥哥他們。”
謝伯縉眯起黑眸,朝前望了望,“前頭有個長亭,去那等吧。”
“好。”雲黛應下,與他並肩朝不遠處騎去。
待走到長亭旁,謝伯縉先下了馬,又走到雲黛身邊,再次伸出手,“下來。”
雲黛由著他扶下來,許是跑得太過勁兒,腳上剛落地還有些使不上勁兒,膝蓋猛地一彎,朝前一個踉蹌。
“啊。”她驚呼一聲,謝伯縉長臂一伸,穩穩扶住了她的腰。
那手臂的力氣太大,雲黛腦袋直直朝他胸膛撞去,疼得她眼角直冒淚花兒,大腦都有些空白。
直到嗅到男人身上冷冽的沉水香味,她才猛地晃過神來,趕緊從他懷中離開,臉頰緋紅得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此處,她磕磕巴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謝伯縉的手掌從她那纖細的仿若無骨的腰肢鬆開,堅毅臉龐飛快閃過一抹不自在,握拳抵唇,沉沉道,“無妨。”
稍頓,又補充道,“你太久沒騎馬,這回又跑得急,腿可能磨傷了,慢些走。”
雲黛一怔,抬眼看了他一下,見他仍是清冷模樣,暗暗鬆了口氣,乖覺地點頭,“謝大哥哥提醒。”
謝伯縉將兩匹馬係在長亭的柱子旁,雲黛慢慢悠悠往亭中走,正如謝伯縉說得那般,她這會兒覺著□□有點火辣辣的微疼。
將那不適感壓下,她在亭裡坐下,身後是一大片的荒草,她也認不出是什麼植物,隻覺得枯黃卻又蒼勁。
“這是芨芨草。”
冷不丁響起的聲音打斷了雲黛的目光,她抬起眼,便見謝伯縉緩步走進亭子,在式微的陽光下,他高大的身影仿佛將她整個人都籠住。
“隴西和北庭的荒地常見這種植物,早春草還幼嫩,適合喂羊喂馬。等到秋日變得枯黃,稈葉堅韌,可以造紙,還能編成草簾、籮筐……”他語調平靜的說著,與雲黛隔著一根柱子坐下。
“沒想到這草瞧著其貌不揚,作用這麼多。”雲黛一副受教的表情。
謝伯縉抬手拔了一根芨芨草稈葉,在手中閒玩著,隨口問她,“方才跑馬感覺如何?”
提起這個,雲黛來了精神,“騎得太痛快了,先前騎馬與這一比就像是白騎一般。若明日還是這樣寬敞的路,我還想騎馬……”
她說得起勁兒,謝伯縉稍稍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隻見小姑娘小嘴叭叭說著,再不見在府中的怯懦文靜,那雙形狀好看的黑眸中彙聚著閃爍的光芒,仿若萬千星辰散落其中,迷人璀璨。
謝伯縉看了半晌,驀得想起方才她撞到他懷中時,身上那淡淡的清甜的香氣。
像明月山林間的一縷風,美好,清透,難以抓住。
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謝伯縉眉頭緊蹙,連忙收回目光。
稍緩心神,他低聲道,“明日的路還是這般,你可以繼續騎馬。”
雲黛眉開眼笑,“那太好了。”
說完,兩人之間又沉默下來,有風從涼亭間吹過,身後那片野蠻生長的芨芨草在風中搖晃著,遠方的紅日噴薄出絢爛的紅色,將天空染成一片明豔又蒼茫的紅色。
雲黛靜靜地望著那落日,有些入迷,呢喃道,“真美啊。”
謝伯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落日映入他漆黑的眼眸,將眸底也染出一團橘紅。
“在北庭時,我常常看到這樣的落日。”他輕聲道。
“大哥哥,你與我說說北庭吧……”雲黛側過臉,看著男人被夕陽勾勒出的輪廓,心底不由讚歎他的完美骨相。
“你想聽什麼?”他也回頭看她。
四目相對,不知為何,雲黛心底霎時慌了一下,像是被燙著般倉皇地挪開了視線,囁嚅著,“都、都行。”
謝伯縉便與她說起北庭的風土人情與自然風光,雲黛聽入神了,好似從他的描述裡也看到了那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千裡冰封茫茫雪山。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陣車馬聲響起,謝伯縉才停下。
倆人往路邊一看,大部隊總算跟了上來。
“走吧,上車再走一段路,就能到達驛站歇息了。”謝伯縉撣了撣袍擺,站起身來,又朝雲黛攤開掌心,“這個拿著玩吧。”
雲黛愣了愣,定睛看去,隻見那寬大粗糲的掌心上,安安靜靜趴著隻草編的小蝴蝶,雖粗糙了點,卻有模有樣,怪可愛的。
雲黛怔怔接過,“多謝大哥哥。”
謝伯縉平靜地輕應一下,旋即抬步往外走去。
雲黛轉過臉,看了看金色餘暉籠罩下的那片芨芨草,又看向自己掌心停著的那隻枯黃的小蝴蝶,驀得,她的心裡一點一點的溫暖敞亮起來。
***
在徹底天黑之前,一行人趕到達鬆陽驛住下。
官驛非一般人可住,大淵律法規定,隻有軍務緊急報告、國事活動時各州奉表祝賀、或是在外科舉人員進京應考等情況才能在驛站投宿。[1]可巧了謝伯縉是進京敘職,謝仲宣和謝叔南趕考,雲黛作為隨行家眷,也名正言順住進了驛站。
頭一回趕這麼久的路,雲黛實在累得不輕,簡單洗漱一番,便在床上昏昏睡去。
翌日清晨用過一頓粗茶淡飯,又踏上了奔波的旅途。
這般風塵仆仆的奔波了兩日,剛出行時的那股子興奮勁兒漸漸被疲憊所替代,坐馬車屁.股疼,騎馬腿間又磨得疼,坐也不是,躺也不是,雲黛懨懨的靠在車窗時,忽的有些佩服謝老夫人了,老太太一大把年紀還時不時往長安或姚州跑,可見身子骨真的硬朗,也真經得起折騰。
好在第三天晌午,一行人總算抵達了就近較為繁華的城池,秦州。
按照謝伯縉原本的計劃,在秦州休整半日,明早便坐船南下。
謝仲宣卻提出多留一日,想借機遊曆麥積山石窟,“反正登了船後,一路不停地直達鹹陽渡口,也不在乎這麼一日的時間。再說來都來了,不趁機參觀一番,豈不可惜?”
謝伯縉問著謝叔南和雲黛,“你們怎麼說?”
雲黛自然也想遊曆一番的,輕聲道,“我和二哥哥想的一樣,來都來了。”
謝叔南便道,“我跟雲妹妹一樣!”
見他們都想多留一日,謝伯縉便隨了他們,反正停一日,並不耽誤行程,
尋了間上好的客棧入住,用過豐盛的午飯,謝伯縉先行出門安排船隻與物資,雲黛則是回房沐浴午休,等養足了精神,才與謝仲宣和謝叔南他們一道出門,打算逛逛秦州主城。
不曾想才出客棧沒兩步,就趕上了一樁熱鬨。
作者有話要說:世子爺老手藝人了。
[1]百度唐律
-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初晴-moment°1個;【比心!】}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他是一口鐘20瓶;大強要努力變喬15瓶;泡泡5瓶;淺若夏沫゛3瓶;周哈哈2瓶;對方正在輸入……、48953505、王哈哈、明月鬆間照1瓶;【眼熟你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