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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伯縉抬了抬眼,“繼續說。”

“大哥哥,你既和三皇子交好,想來三皇子的品性不差。他這次回了長安,是不是還有希望恢複太子位?”

這些事雲黛一直放在心裡,她知道這些國家大事不是她個小小閨閣女子能妄議的,從前她覺得這些事像是天邊的月,離她很遠很遠。

可來了長安之後,她接觸到的圈子變大了,她見到王爺王妃、郡主郡王、公主皇子、皇帝妃嬪,那些遠在天邊的人忽而近在眼前,她甚至還與皇帝說了話——皇帝並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樣是什麼無所不能的聖人,在那件明黃色龍袍之下的,也隻是個吃五穀雜糧會生老病死的俗人。

還有皇子公主,那些矜貴的、高高在上的人,其實也會嫉妒、也貪花好色,拋卻那層身份,與街市裡的百姓無異。

光環被戳破,她覺得所謂儲君之爭,與地主家兒子爭家產,本質並無區彆,不過一個是龐大的江山,一個是小一些的田地鋪子罷了。

“若大哥哥是與三皇子一邊的,那我也與三皇子一邊,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也可獻一份力。”雲黛一臉認真道。

謝伯縉聽她這話覺得好笑,閒閒地問她,“你要如何獻力?”

雲黛抿了抿唇,略作思忖,小聲道,“我之前聽意晴說,明年選秀他家打算送個女子入宮,與麗妃分庭抗禮……”

謝伯縉眉心一跳,臉色鐵青,“住嘴。”

“啊,我還沒說完……”

“彆說了。”他語氣更沉,見她眸間一片清澈無辜,愈發來氣,抬起手本想拍她的腦袋,可落下時到底卸了幾分力氣,隻輕輕給了個板栗子,“你這腦瓜子到底裝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雲黛捂著額頭,那話說出來雖怪難為情的,可她是認真的,“我討厭五皇子,若能對付他,我願意的。若能幫到大哥哥,幫到國公府,那就更好了……大哥哥是國公府嫡長子,你與三皇子一邊,國公爺肯定是默許了的,是以你的態度就代表國公府的態度。你想扶持三皇子,可後宮有麗妃給陛下吹耳旁風……大哥哥你先彆瞪我,你聽我說完。我在祖母和夫人身邊這些年,也偶然聽過她們提到麗妃,說是麗妃明裡暗裡使了不少壞……許皇後不得寵,在陛下跟前說不上話。許家往宮裡送人,不也是想有個人能在陛下身邊說句話麼?”

謝伯縉聽她絮絮叨叨說著,隻覺胸口鬱壘凝結,一口悶氣不上不下。

等她全部說完,他捏緊腰間係的玉墜子,抬眼看她,眸底墨色翻湧,冷笑道,“你倒是無私無畏,一顆心替著國公府想,怎麼就不替你自己想想?”

雲黛見他麵色不虞,眼睫輕顫,遲疑片刻,才小聲道,“國公府對我恩重如山……而且我也不是沒替自己想,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若真叫五皇子上位了,國公府和大哥哥不好過,我肯定也是不好過的。”

“你倒是什麼都能講出個道理來。”謝伯縉磨了磨後槽牙,心頭氣得慌,也不知是氣她這無知又無畏,還是氣她的沒心沒肺。

雲黛見他沉著臉,很是理解,“大哥哥,我知道你們對我好,但我也想為家裡做些什麼……”

“我倒還沒廢物到要把妹妹推去填火坑。”謝伯縉扯唇冷笑,見話已說到這份上,索性與她聊深了些。他的背離開車壁,玉山般的身軀稍稍朝她偏去,正色道,“且不提這些,我先問你一事。”

雲黛見他怒氣突然消了不少,眨了眨眼睛,“你說。”

“你身邊的翠柳有兩處錯,第一樁錯處,她口風不緊,將崔家有意與你定親之事泄露出去……”

他頓了頓,將雲黛驚訝羞赧的神情儘收眼底,語調愈發低沉,“這第二樁錯處,方才在那古玩鋪子,她該寸步不離守在你身側,卻玩忽職守,害你落單被五皇子輕薄。這兩樁錯處,你打算如何處置她?”

雲黛目光猶疑,沉默下來。

謝伯縉眼底劃過一抹晦色,暗暗提醒著自己她已經不是孩子,便是說些重話也無妨,於是“體貼”地給出建議,“找個人牙子發賣出去,還是割了她的舌頭?”

雲黛心尖猛顫,“沒、沒這麼嚴重吧。”

“人牙子,還是割舌頭?”他重複一遍,俊美的臉龐滿是不近人情的冷漠。

雲黛觀他這嚴肅神色,這下真的慌了,“大哥哥,她年紀還小,不如琥珀姐姐穩重,但平日當差都挺好的,她在我身邊伺候這些年了……”

她試圖替翠柳說情,謝伯縉好整以暇凝視著她,忽而輕嗬一聲,“就你這樣心軟,還想著入宮出力?怕是還沒進去兩日,就被吃得骨頭不剩。”

雲黛怔住,“……”話頭怎麼又轉回來了?

謝伯縉看她這呆樣子,忍不住又敲了下她的頭,旋即高大的身軀往後一倒,清冷的語調透著幾分慵懶,慢悠悠道——

“若換做麗妃,身邊伺候之人口無遮攔,她會拔了那人的舌頭。若那人會識字,她還會挖了眼睛。若那人會寫字,再剁掉雙手……這般留了一條命趕出宮去,還是念了主仆情份的。更多情況是直接殺了,一了百了,畢竟死人最聽話。”

拔舌挖眼剁手,光是聽著雲黛的手臂都冒起顆顆戰栗。

謝伯縉見狀,猶覺不夠,繼續道,“左右現在也無事,我再與妹妹說一事。”

雲黛一動不動坐著,聽他用清冷的嗓音道,“我先前與你說,嘉寧自小入宮,是太後膝下孤寂想養個孩子。嗯,其實是她年輕時手段狠辣,明裡暗裡沾了不少血,到老了吃齋念佛也擋不住心底恐懼,噩夢纏身,夜夜驚醒,總覺鬼魂前來索命。後來她尋了一道士,那道士叫她尋一女嬰養在膝下,他可設法布陣,讓女嬰替她擋鬼避災……”

“啊!”雲黛掩唇驚呼,這也太陰毒了。

“很吃驚麼?”謝伯縉語氣還是淡淡的,“太後本就厭惡麗妃,覺得這法子甚好,即可挫麗妃銳氣,又可擋災。但麗妃也不是吃素的,兩人鬥法,最後無妄之災落到嘉寧身上。”

雲黛忽得對嘉寧生出幾分同情來,緩了緩,輕聲問,“這種神鬼之事,真的有用麼?”

“這個道士做完法陣,沒幾日便浮屍護城河裡,心肝都被挖了出來,空蕩蕩一個窟窿。有人說他是泄露天機遭報應了,有人說他是醉酒摔進河裡了,也有人說他是被殺人滅口了……”謝伯縉覷向她,微笑,“妹妹覺得是哪種情況?”

雲黛忽然覺得背後陰嗖嗖直冒寒氣,也不知是這故事嚇得,還是見著他這微笑,咽了下口水,搖頭道,“我、我不知道。”

“既不知道,那便把你腦子裡那些荒唐的想法都清出去。”

謝伯縉見她知道怕了,眸光也不複先前的冷冽,軟了語氣,“你隻要像尋常女子在家裡簡單度日就好。外頭那些事,自有我…和父親他們擔著。”

雲黛聞言,先是點了下頭,過了一會兒,又忽然抬眼望向他,嗓音輕軟,“大哥哥,那你也彆把我當小孩了。”

謝伯縉眯了眯黑眸。

雲黛在他的注視下,陡然泄了氣,耷拉下腦袋咕噥道,“好吧,也許在你眼中我是挺幼稚的……”

“沒有。”

他冷不丁出聲,雲黛詫異看他。

謝伯縉黑眸深邃,比上元節的月色還要清澈明亮,“沒有把你當小孩了。”

不知為何,雲黛覺得他的目光和語氣似是彆有深意。

不等她深究,馬車停了下來,外頭響起馬夫的聲音,“世子爺,雲姑娘,到了。”

謝伯縉彎腰掀簾,要下車前又忽而轉過頭對她道,“晚些我會安排翠柳回隴西,過幾日再給你添個新婢子。”

說罷,他下了馬車。

這邊廂兩兄妹沒事人般回了王府,另一邊五皇子氣急敗壞地砸杯子踢太監,府內乒乒乓乓雜響不斷。

親信太監急哄哄迎上前去,跪行抱住五皇子的腿苦苦哀求著,“哎喲,殿下您手上的傷才包好呢,禦醫說了您得好生休養,切忌動怒。”

“狗奴才還管到我頭上了。”五皇子下頜緊繃,直接踹了個窩心腳過去。

那太監被踹個後仰,捂著劇痛的胸口緩了半晌,再爬上前,一個勁兒的磕頭哭道,“殿下氣壞自個兒身子,豈不是叫那起子小人得意了?”

五皇子打砸一陣也有些累了,撇著兩條腿癱坐在圈椅裡,胸口劇烈起伏著,臉上恨意未褪,“那個謝伯縉實在是可惡!仗著些軍功絲毫不把我放在眼裡!我遲早宰了他!”

太監趕緊倒茶遞水,“是,殿下養好身子,早晚收拾了他,先喝杯茶消消氣。”

五皇子一把抓過茶杯猛地灌了兩大口茶,神色陰冷地轉了轉脖子,“還有那個小賤人,小爺有意抬舉她,她卻這般不識抬舉……”

“不過是個女人罷了,這回是不湊巧叫那謝世子撞上了,待有下回……”

“嗬,下回,下回爺非得把她弄到床上煮成熟飯不可。”五皇子目光陰鷙的駭人,咬牙道,“謝伯縉不是百般護著她麼,我倒想看看他若知道他悉心護著的寶貝妹妹在我身下承歡,他會是個什麼表情?”

“到時候謝世子沒準還要求著殿下收了他妹妹,給他妹妹一個名分呢。”太監笑著奉承。

五皇子想著那畫麵,心裡暢快許多,再看那太監,略抬了抬下巴,“你這一肚子壞水的東西笑成這般,可有什麼好主意?”

太監賠笑道,“弄一個女人也不是難事,把人擄來……”

五皇子皺眉,“那小美人本就少出門,這次好不容易才守到她。經過今日,她怕是越發戒備,就算出門身旁肯定也守著不少人。”

這倒是難了。

“有了!”那太監忽的眼前一亮,壞笑著湊到五皇子耳邊,“殿下,不如……”

一陣耳語後,五皇子眉眼逐漸舒展,薄唇高高翹起,“倒是個好法子,若此事成了,爺必有重賞。”

作者有話要說:  大哥被女鵝氣到話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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