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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黛忙站起身來,恭順拜道,“國公爺和夫人對雲黛的教養之恩,雲黛銘感五內,自當報還。”

“哎,你這孩子,坐下說,坐下說。”晉國公抬手示意她坐下,和藹笑道,“什麼報答不報答的,當年收養你,本就是為了還報你父親對我的救命之恩,你本就不欠我們。如今你尋到了親人,有了公主的尊榮,我和夫人也打心眼為你歡喜……”

說到這,他斂笑看向雲黛,“聽說此次你們是與烏孫使團一同回來的,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雲黛便將她的打算說了出來,“相大祿答應讓我在肅州停留七日,七日後我便要隨他們回烏孫。我先想去見見我烏孫的舅舅和外祖母,至於其他的,還沒想好。”

她不知道烏孫是個什麼情況,也不知道舅舅和外祖母見著她後又是個什麼情境,更不知道她和大哥哥能否修成正果。

晉國公聞言,輕輕點頭,“是該回烏孫看看,畢竟都是你的親人。”

他這話說完,屋內忽的沉默下來。

就在這詭異的靜謐持續時,謝伯縉側眸看了眼雲黛,手捧著茶杯,淡聲道,“父親,陛下已命我護送妹妹回烏孫,所以你們也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她的。若是她在烏孫過得不習慣,我會將她帶回北庭,或是送回家來,她過得舒坦最重要……”

屋內頓時更加安靜了。

這話若放在從前,每個字每句話都很正常,隻會讓人覺得兄妹情深。

可現下屋內眾人都心知肚明他倆的關係,再聽這話,就莫名聽出另外一種感覺。

莫說是雲黛,就連謝叔南都覺著這氛圍尷尬得讓他坐不住,他都想直接喊一嗓子,“是,沒錯,大哥和雲妹妹在一起了,父親母親你們就遂了他們的心願,成全他們吧。”

想歸想,真要喊他也不敢。

最後還是晉國公開了口,打破這靜謐,“嗯,正好你也要回北庭了,一路護送也方便。”

他還想說什麼,喬氏忍不住了,晦暗不明的目光直直看向謝伯縉,溫和的嗓音中透著幾分克製不住的鬱氣,“你們日夜趕路也累了,先回各自院裡歇息吧。阿縉,你留下,我與你父親有話問你。”

聽到前半句話雲黛長鬆了一口氣,隻覺總算熬過去了。聽到後半句話,她的心驟然又提了起來,砰砰狂跳。

夫人專門留下大哥哥,是要問那件事麼?

她四肢麻木的站起身來,眼神頻頻朝謝伯縉看去,纖細的眉毛輕蹙著,凝滿擔憂。

謝伯縉回望她一眼,眼神堅定又深邃,像是無聲與她說著放心。

謝叔南也意識到要發生什麼,趕緊走到雲黛身邊,催道,“走走走,雲妹妹,我們先出去吧。”

雲黛咬了咬唇,跟著謝叔南行禮告退,又往外走去。

庭前陽光無比燦爛,照得整個庭院都亮堂堂的,雲黛卻覺得渾身冰涼,手心也不知何時冒了層細汗。

等走到院門口,她走不動了,扭頭看向院內,神色凝重。

謝叔南站在她身旁,安撫道,“雲妹妹你彆擔心,大哥不會有事的。或許父親母親隻是問他一些朝堂上的事呢,從前不也這樣麼,每回敘話,大哥總是被單獨留下的那個,你不要想太多了,還是先回院裡歇息吧。”

雲黛訥訥道,“可…可是萬一,大哥哥觸怒了國公爺和夫人……”

謝叔南撇了撇唇,心說那也是他活該,哼,誰叫他厚顏無恥對妹妹下手,抱得美人歸了,挨一頓打不過分吧?

麵上卻道,“不會的了,大哥那樣聰明的人,我們三兄弟裡就屬他挨打挨罵的次數最少。再說了,他練武之人,皮糙肉厚的,打一頓也不妨事……呃,咳咳,我的意思是,父親母親也不會真打他的,怎麼說也是親生的嘛,再生氣也不至於下狠手。大哥現在好歹也是個三品將軍,父親會給他留些臉麵的。”

雖說如此,雲黛依舊忍不住擔心,遲遲邁不出腳步。

謝叔南也沒了辦法,聳肩攤手,“行吧,那要不咱們就在這外頭等一等他?”

雲黛感激的看他一眼,軟聲道,“三哥哥你回去歇息吧,我在這等就行了。”

“那可不行,我是那樣沒義氣的人麼?”

謝叔南雙手環抱在胸前,懶洋洋往月亮門邊一靠,吊兒郎當的模樣,“等一等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若裡頭真打起來,我還能去拉一把,總不能叫你個嬌嬌柔柔的小姑娘衝在前頭。怎麼說你也叫我一聲哥哥,當哥哥的就要有哥哥的樣子。”

雲黛心頭動容,緩了兩息,彎起眼眸朝他笑,“是,三哥哥一向最講義氣。”

謝叔南唇角翹起,“那當然,人在江湖飄,義字最重要。”

外頭兄妹倆氣氛稍微活泛了一些,屋內的氛圍卻是一片凝肅壓抑。

憋了一肚子話的喬氏總算憋不住,身子稍稍朝前傾倒,語氣中還帶著最後一絲期待,“阿縉,你告訴我,外頭傳得的些消息和你姑母在信裡說的那些,都是假的對不對?你和雲黛……你們隻是兄妹,並未其他的感情,是麼?”

謝伯縉身形筆挺地站著,神色嚴肅,一字一頓道,“不是假的。”

喬氏如置冰窖,全身都冷下來,心頭最後一絲期待也被徹底澆滅,兩片嘴唇顫抖著,伸手指著他,哼哧哼哧喘著氣,“你…你怎麼能……她是你妹妹啊……”

謝伯縉道,“並無血緣關係的妹妹。”

喬氏一噎,又咬了咬牙,痛心疾首地盯著他,“那你可還記著你自己的身份?你是國公府的世子爺,日後是要繼承你父親爵位,挑起整個國公府的,你的妻子將會是國公府的主母,要有襄助你的能力,而不是單憑著你一腔喜歡就能定下的。”

謝伯縉眉心皺起,“謝家兒郎娶妻,不是一向以心意為主麼。”

喬氏再次被噎住,她知道長子一向沉默寡言,卻沒想到說出話來能這麼氣人。

保養精致的手用力捏住帕子,她瞪著他,斥道,“那也是叫你在門當戶對的貴女們挑個心儀的,誰叫你將主意打到雲丫頭身上了?你說,你們倆是什麼時候好上的,在肅州,還是在長安?”

“都是兒子的錯,是兒子對她起了綺念。”

謝伯縉垂下眼睛,嗓音低沉,“父親,母親,你們知道的,她一向膽小怕事,見著我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是我使了法子逼著她跟我好,她哭也哭過了,逃也逃過了,但又被我抓了回來……”

喬氏聞言,也不知腦補了什麼,驚得睜大了眼睛,指著他的手指發顫,“你、你,你怎麼做出這種事!”

“你個混賬東西!”

晉國公也黑了臉,順手砸了個茶杯過去。

喬氏一見,變了臉色,連忙去攔晉國公,卻沒攔住,眼見著那茶杯砸到了謝伯縉的肩膀處,濡濕了一大片,又啪嗒掉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

她又氣又急,邊上前去檢查兒子有沒有砸傷,邊拿拳頭恨恨地錘他,“你這犟脾氣,怎麼都不知道躲!”

晉國公冷哼道,“他還有臉躲!老子沒拔刀砍他都算好了。”

喬氏氣惱地瞪晉國公,“你敢!敢情兒子不是你生的,你不知道心疼?”

晉國公擰起濃眉,“夫人,我這不是幫你出氣麼,這混小子方才還敢嗆你。”

喬氏道,“有你這樣出氣的麼?如今事已至此,你光打他有什麼用?”

晉國公啞口無言,遂大馬金刀沉默坐著。

謝伯縉垂眸看向喬氏,輕聲道,“是兒子不孝,惹母親生氣了。”

喬氏擰身,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怨道,“你自小性子沉穩,是個有主意的,從不要我與你父親操心,怎的在這事上如此糊塗呢?且不說雲黛從小在家裡養大的,就說她如今的身份,烏孫的公主啊!咱們晉國公府多招烏孫人恨你不知道麼?那烏孫昆莫怎會將唯一的外甥女嫁給你?而且……而且萬一以後,烏孫與大淵又起戰火,她該置於何地?”

謝伯縉聞言,緊繃的下頜微鬆,“母親,那你是同意我與雲妹妹的事了?”

喬氏一怔,默了兩息,麵色悻悻道,“我可沒說同意!”

謝伯縉薄唇抿成一條線,眸色變得深暗。

少傾,他全然不顧地板上破碎的杯盞,單膝跪下,拱手對晉國公和喬氏道,“父親,母親,我認定她了,此生非她不娶。從小到大,我鮮少向你們求什麼,如今卻想求得你們的肯定……”

喬氏看到他袍服膝蓋處沁出的血,臉色大變,忙去拉他,“有話起來說!”

可他身形如玉山巋然不動,眉眼間滿是堅毅,“若此生注定無法與她相守,兒子會上表請辭世子之位,從此駐守北庭,終身不娶。”

字字句句,擲地有聲,像是砸在喬氏與晉國公的心上。

屋內靜了下來,像是一灘死水。

喬氏望著長子棱角分明的臉龐,心口五味雜陳,萬般情緒劇烈翻湧著。

她知道他既說得出這些話,就一定能做到的。

他向來就是這樣的脾氣,認準的事就不會改變。

良久,她朝晉國公投去柔柔一眼,七分妥協,三分請求。

晉國公板著臉有所鬆動,低低歎了聲“孽障”,又道,“起來吧。”

謝伯縉一動不動,一雙黑沉沉的眸看向他。

晉國公被看得嘴角抽搐,“還看什麼看,兒孫都是討債鬼,我和你母親肯定是上輩子欠你的!快起來吧,要真把膝蓋跪瘸了,轉頭你母親又得埋怨我了。”

謝伯縉問,“父親答應了?”

晉國公冷哼,“你都使手段把雲丫頭逼到你身邊了,我還能說什麼?你壞了她的閨譽,還不得對她負責?你叫你老子我死後哪裡還有臉去見她父親。哼,我真是養了個好兒子,寡廉鮮恥!”

謝伯縉又看向喬氏,“母親,您呢?”

喬氏本來對雲黛就沒什麼意見,就是一直將她當做三兒媳婦來看,未曾想她最後卻被老大悶聲不響拐跑了。雖說她對長媳的要求是更高,但現下兒子跪在麵前,又是要辭去世子位,又是終身不娶的,她哪裡還狠得下心去反對?

“你是我生的,她也是養在我膝下的,難不成我真要棒打鴛鴦,害得你們倆都不如意?那我圖什麼呢?”

喬氏深深歎了口氣,“等你們當了爹媽就知道了,可憐天下父母心,盼來盼去都是盼兒女能過得好。好了,快起來吧,碎瓷都要陷進肉裡了,你不疼我都疼!”

謝伯縉這才站起身來,麵容有些蒼白,但更多是心願得償的歡喜。

他朝喬氏和晉國公深深一拜,“多謝父親母親成全。”

喬氏彎腰檢查著他的膝蓋,滿眼心疼,“你就是要氣死我,不好好說話,非得害自己流血受傷!來人呐,快叫大夫!”

謝伯縉忙叫住那丫鬟,又與喬氏道,“小傷而已,我回院裡塗些傷藥就好了。”

若是喊了大夫,叫那小哭包知道,怕是又得掉眼淚。

他最見不得她哭,眼睛紅紅,鼻尖紅紅,可憐又可愛,叫人想嗬護,又生出些邪惡念頭,想叫她哭得更凶。

喬氏這邊擔心不已,還是晉國公發了話,“夫人,你彆管他了,這點子傷算不得什麼,他能處理好的。”

又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還不趕緊出去,叫我和你母親眼前清靜些!”

謝伯縉頷首,“是,兒子告退。”

他轉身離開,喬氏盯著他稍顯踉蹌的腳步,紅著眼圈喟歎,“我怎麼就生出這麼個人來。”

也許,從很早開始,她就不認識她的長子了。

“好了夫人,莫生氣了。”晉國公走到喬氏身旁,將她攬在懷中,溫聲細語哄了一通。

喬氏的情緒也漸漸平緩,忽而又想到什麼,她皺起眉頭問道,“夫君,兒子要娶公主了,咱們之前準備的那些聘禮夠麼?”

晉國公撫著她背的手一頓,“……”

逆子啊逆子。

作者有話要說:  晉國公:坑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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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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