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走到門邊,她拉開門縫往外看了看。
隻見月色皎潔的庭院內,雪色瑩白,那廊下四角平頭白紗燈的暖光裡,一道修長黑影手執紙傘,緩步走來。
紗君愣了愣,忙推門出去,朝來人福了福身子,“世子爺。”
男人身上有淡淡酒氣,站在風雪裡,嗓音低沉,“她歇下了?”
紗君心說這深更半夜的誰還不睡呢,嘴裡答道,“是,姑娘歇下了。她本想等世子爺回來用晚膳的,世子爺您一直沒回來,她就自個兒用了。等到夜深了您還沒回來,才歇下不久呢。”
細雪落在桐油紙傘麵沙沙作響,謝伯縉麵無波瀾的看了眼那闔上的門窗,“睡下就好,你夜裡照顧好她,天寒地凍,仔細彆叫她著了涼。”
“奴婢省得的。”紗君見他有離開之意,微微屈膝道,“恭送世子爺。”
隻是那人還沒走兩步,屋內忽而傳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不一會兒,房門猛地被拉開。
“大哥哥。”嬌柔的嗓音在靜謐的夜裡響起。
紗君和謝伯縉皆回頭看去,隻見門前的少女一襲牙白色褻衣,微卷的長發隨意披在身後,許是急著跑過來,鞋子也來不及穿,僅穿著一雙繡著粉白蝴蝶的錦襪,略顯局促的擠在一塊兒。
“哎唷,姑娘您怎麼沒穿鞋,地上涼,仔細彆凍著。”紗君急急要去扶她。
“凍不著的。”雲黛擺了擺手表示不用她扶,烏眸直直看向雪夜裡的男人,“大哥哥,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
視線落在她的腳上,謝伯縉眉心微微皺起。將傘收起,隨手倚在門邊,他朝她走去,直接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雲黛小小驚呼,手指下意識揪住他霧青色衣襟。
紗君在一旁也看傻了眼,等回過神來,倆人已經進去了,她連忙麵紅耳赤的將門帶上。
屋內,謝伯縉將人抱到床邊坐好,一臉正色地教訓道,“你身子骨本就弱,還敢光著腳下地,是想生病?”
雲黛心虛低下頭,小聲咕噥,“這不是怕你走遠了……”
“有什麼事明日再說也成。”
望著她耷拉的腦袋,謝伯縉頗感無奈,語調稍緩,“快要子時了,你怎麼還沒睡?”
“我一直沒睡著,想等你回來。”
雲黛眼神一片清明,冷白的臉頰在淡淡的燭火下顯得愈發柔美溫婉,“你不回來,我放心不下。”
謝伯縉心念微動,拉過她的手,解釋道,“午後先是陪長安來的太監宴飲,後又與隋公和北庭諸位將領商議出征之事,是以這麼晚回來。”
兩人坐得近,雲黛嗅到他身上清冽的酒氣,再看他眉眼間的疲色,不由柔了聲,“大哥哥辛苦了。”
緩了緩,她踟躇問道,“長安來的那個太監,真的帶來了增援烏孫的旨意?”
“嗯,真的。”
謝伯縉知道她現下是不大信他了,眸光落在她細嫩的麵上,極具耐性道,“陛下在聖旨裡命我為主帥,領一萬北庭軍出征,協助烏孫擊退突厥。”
雲黛像是信了,眼睫輕輕眨了兩下,又問,“隋都護那邊……”
謝伯縉淡淡道,“為著這旨意,隋公暫時也不會追究我私自領兵的罪責,就算他要上奏參我,奏本送去長安起碼也要兩月,到時候仗也打完了,隨他處置罷。”
這句隨他處置叫雲黛心頭一酸,白日裡好不容易平複的情緒又湧了上來。
她眸光顫抖,緊緊盯著他,嗓音有些哽噎,“你不該這樣衝動的,為了我,不值得……”
“又說傻話了。”
修長的手指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他神色鄭重,“為了你,值得的。便是重選一遍,我還是這般選擇,不改,不悔。”
雲黛鼻子一酸。
“怎麼就這樣愛哭呢?”在她落下淚前,謝伯縉雙手捧住她的臉,一本正經道,“可不許再哭了,大晚上掉眼淚,明早眼睛要變腫。”
雲黛咬著唇,瞪圓了一雙水光瀲灩的眸子,甕聲甕氣道,“我……我才不哭。”
謝伯縉哼笑一聲,拍了拍她的頭,“這才乖。”
蠟燭發出蓽撥一聲,他看了眼窗外天色,輕聲道,“時辰不早了,明日還要去軍營點兵,後日便要出發。”
“這麼快。”雲黛驚道,說完之後又覺得對於苦苦支撐的烏孫軍隊來說,兩日時間也是極其煎熬的,心頭微沉,歎了口氣,“是要快些,再不去的話,烏孫要打不動了。”
謝伯縉嗯了聲,不再停留,站起身道,“妹妹早些睡。”
略微理了下袍袖,他抬步離開。
才走兩步,身後倏地響起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不等他回頭看去,兩條柔軟的手臂驀得從身後環住他的腰,觸感溫軟。
隔著不薄不厚的衣袍,女孩兒的臉緊貼著他寬厚的背,嗓音帶著些輕微的顫,孤注一擲般,“哥哥今晚留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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