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1】/晉江文學城獨發
今日是八月十八,這是許意晴自落水意外後,躺在床上養病的第三日。
最開始她是裝病,可當天夜裡她做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夢,然後就真的病了。
半夜燒的迷迷糊糊,丫鬟們忙成一團,給她請大夫,給她喂藥擦汗,她額頭頂著條溫熱的巾帕,身上裹著條纏枝蓮花紋彩漳緞毯,半睜半闔著一雙紅腫的眼兒,一邊吃藥一邊思考,她為什麼會病呢?
是太湖水忒涼了,她身子骨吃不消?
還是她被謝仲宣的袖子兜頭蒙住臉抱上了馬車,既忐忑又激動,導致她心律不齊,神經緊張,崩潰成疾?
可不論是什麼原因,她的的確確病了。
淑敏表妹來探望她,目光既同情又豔羨,“晴表姐你也彆憂心,每年這個時候也總有一兩個落水的,實是算不得什麼。謝大人是君子,他救你起來時遮住了你的臉,旁人也瞧不見你的樣子。說起來,外頭不少姑娘都羨慕你呢,能得到謝大人英雄救美……”
許意晴,“……”
羨慕個鬼哦!
那副落水的狼狽模樣,被謝仲宣看了個清清楚楚,她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眼見淑敏表妹還在做無效安慰,許意晴止住她的話,“等我病好了,我就回長安去了。天高皇帝遠的,長安也無人知曉這樣一件小事。”
淑敏驚住了,“晴姐姐,你要回長安了?”
“我原本就打算中秋過後與姨母提這事的。”
看出姨母的意圖後,她就想著趕緊離開梁溪,畢竟她真的對奚山表兄沒有半點那方麵的興趣。現下又出了這樣丟人的事,她隻恨不得連夜扛著馬車躲回長安。
淑敏還想再勸,可許意晴心意已決,她多說也無益,背後將這事轉達給自家母親。
許家姨母聽後,雖有些遺憾小兒女姻緣未能成,卻也知強扭的瓜不甜,並未多說,唯有吩咐下人們仔細照看著外甥女,另外叫人備上厚禮,送去那位小謝大人的府邸。
許意晴在院裡養了七天病後,又恢複活蹦亂跳的狀態。
在這七日裡,謝仲宣除了在答謝贈禮的帖子後添了一句祝她早日痊愈的問候以外,再無其他動靜。
就仿佛,他那日真的隻是做了件舉手之勞的小事。
又仿佛,他與她之前從未有過什麼交情。
許意晴從姨母處將那帖子討了過來,後頭那行字跡清雋的“祝令甥女早日康健”,反反複複看了許多遍。
還真是客套又官方。
她有些喪氣,托腮盯著雕花木窗外的西府海棠花出神,一雙濃淡合宜的柳眉皺起又鬆開,旋即又皺緊——
他為何要跳水救她呢,是在她落下時,就認出她來了麼?
亦或是,無論當時落水的是誰,他都會救?
雖然謝仲宣一直都是個心地善良、樂於助人的翩翩君子,可這一刻,許意晴卻希望他並不是個心善的好人。
……
八月底,許意晴從梁溪姨母家離開,出發回長安。
奚山表兄大抵對她是挺中意的,雖然許意晴難以說清楚這份“中意”是單純出於感情,還是處於身份地位等其他原因。總之,臨出發的前幾日,奚山表兄試圖挽留她,許意晴委婉的拒絕了,並用玩笑的口吻勸他早日成家,屆時記著往長安寄一份喜糖。
話已至此,奚山還有何不懂,順著她的話應了聲好。
出發那日,秋高氣爽,風輕雲淡。
馬車在梁溪城門過公驗時,許意晴百無聊賴趴在窗邊,盯著牆根下長著幾個紅彤彤果子又光禿禿的柿子樹。
排在前頭的兩位商客好似是要西行做生意,操著吳江口音表達著對家鄉的依依不舍,“這個時候虎丘的楓葉都紅了,層林儘染緋色,美不勝收,可惜了,今年沒機會去看了。”
“唉,是啊,再過些時日,冬釀酒街上也好賣了,冬天不喝上那麼一口,總感覺少些什麼。”
許意晴心血來潮,揚聲問道,“虎丘的楓葉很好看麼?”
冷不丁插出個女聲,倆客商都怔了一怔,扭臉循聲看來,瞧見這馬車隊伍非富即貴,車簾是虛掩著的,隻瞧見半張清麗的側顏,想來是哪家貴女起了玩心。
他們走南闖北,最擅交際,於是爽快答道,“虎丘秋景最勝,楓葉瑰豔,霜色流丹,五步一畫,十步一景,姑娘若有閒情,可千萬彆錯過。”
許意晴應道,“好,我記著了,多謝二位先生推薦。”
正好也輪到那倆客商過公驗,倆人朝馬車這邊抱拳致意,便走開了。
一個念頭突然起了,就像夏日裡瘋長的爬山虎迅速蔓延了整麵牆,許意晴本來隻那麼隨口一問,可旁人真的答了,那去虎丘看楓葉的念頭就遏製不住的發散開來。
耳畔像是有個聲音在低語誘惑,“離得這樣近,錯過了多可惜啊。下次再來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去吧去吧。”
等馬車駛出城門,她伸手扶住窗框,深吸一口氣,揚聲吩咐著,“改道,去虎丘。”
虎丘,蘇州的虎丘。
梁溪離蘇州是真的近,日暮西山時,她便進了蘇州城。
蘇州城比梁溪繁華的多,當晚許意晴於府城裡規格最大的客棧投宿,安心睡了一夜,翌日一早就去虎丘。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楓林的確很美,美若畫卷,不虛此行,可置於林中,許意晴還是覺著心底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塊。
不知不覺,天上飄起了小雨。
丫鬟春鵑忙取了傘上前,“姑娘,下雨了,咱上馬車吧。”
秋日的雨水落在麵上,絲絲沁涼,許意晴抬手抹了把,“嗯,上車吧。”
她心裡很清楚,她特地改道來蘇州,根本不是為了看這勞什子的楓葉。
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其實就是想見那個人。
秋雨綿綿,一輛黑漆平頭馬車在青柏巷口那間小院前來回停駐許久。
馬車內,春鵑憋了許久還是沒憋住,“姑娘,這雨愈發大了,您不是說看完楓葉咱就啟程回京麼……”
放著天還亮著不趕路,跑到這府門前虛度光陰,真真是小姐不急丫鬟急!
許意晴盯著那門,糾結許久,像是尋求一個肯定般,問著春鵑,“謝二哥怎麼說也救了我一命,於情於理,我也該親自跟他道個謝吧?不然豈不是很失禮?你說是不是?”
春鵑,“……”姑娘您想見謝大人就直說嘛。
也不等春鵑回答,就見許意晴自言自語地點頭,“嗯!我是來道謝的!”
鼓足勇氣後,她轉身鑽出馬車。
春鵑見狀,忙揣著桐油紙傘跟上前去。
眼見快要走到那院門口,自家姑娘又在二十步之外,陡然轉了個方向。
春鵑詫異,“姑娘?”
許意晴表情糾結地搖頭,“不行不行,就這樣登門拜訪,是不是有點太突然了?他會不會誤會?算了算了,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