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想。”鹿呦拽過床頭的小鹿玩偶當枕頭說,“然後回來的路上,鐘老師有聯係我商量上課時間。”
她的聲音悶在小鹿玩偶柔軟的腹部,低沉裡收斂著難以言喻的複雜心情。
仿佛一直在屏息凝神等她的回複,聽到答案後,月蘊溪長且輕緩地籲了口氣,比那之前被嚇到後逐漸放鬆的氣息更加綿長。
如同細絲的雨,將鹿呦心裡淋得更加濕濡。
“是回南泉以後開始上課麼?”月蘊溪問。
鹿呦說:“得等鐘老師的巡演結束,不出意外的話月底開始。”
“這次會忐忑不安麼?”月蘊溪柔聲關心。
“這次還好,可能有鐘奶奶在前麵打了樣,她情況比我還糟糕些,都可以彈四對三了,我好好努力的話應該也可以吧。”
說到最後,鹿呦還是顯露出了幾分不自信。
“鐘老學琴晚,是上初中才開始,學琴時間也不長,斷斷續續的,學了兩年,為了學業停了四五年,作為愛好又撿起來學了幾年,後來出了些不太愉快的事,不得已放下,到前年才重新學著彈。你學得早,學的時間也長,有毅力,也還年輕……”
那端傳來水流聲,像是月蘊溪給自己倒了杯熱水,鹿呦聽她的聲音仿佛是穿透了騰升的熱氣淌過來,帶著溫度。
“你一定也可以的。”
明明一瓶冰啤不足以讓她醉,鹿呦卻有一種微醺的感覺,大腦和全身血液都在發熱。
回想起離開鐘家祖宅之前,老人家用心良苦地現身說法。而那一段段的話裡,最重要的轉折點,都是月蘊溪的名字。
她傷了左手小拇指,是以彈不了鋼琴,鐘老太太也是。
用了三四年的頭像,源於一部訴說暗戀故事的電影,很難說月蘊溪在兩年前勸說鐘老太太重拾愛好,是否就已經計劃好為她鋪就如今的路。
鹿呦從床上坐起身,抓過小鹿玩偶摟在懷裡,“蘊溪姐姐……”
話音剛落,那端傳來一陣“咚咚咚”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暴躁地撞擊著什麼,聽得人心驚膽戰。
鹿呦喉嚨一梗:“什麼聲音?”
“有人敲門,我去看看。”月蘊溪回說。
“欸,你彆去。”鹿呦直覺不好,連忙製止道,“打電話給前台。”
月蘊溪應了聲“好”。
鹿呦支著耳朵聽那邊月蘊溪放下手機,用房間的座機給前台。
不一會兒,時不時會暴烈響起的敲門聲終於停了,鹿呦還是沒同意月蘊溪去看看。
又過了一會兒,房間座機響了鈴聲,月蘊溪接聽、溝通、掛斷之後,拿起手機說:“是其他客人走錯樓層了。”
鹿呦繃直的肩線往下沉了沉,感慨道:“你這一晚上,真是比坐過山車還刺激。稍有不慎,小命都危險。”
月蘊溪沒說話,不知道是不是還沒平複下來。
鹿呦繼續咕噥:“我要把意大利拉入旅
遊黑名單了。()”
那邊月蘊溪水喝了一半,聞言,放下杯子問:不想去佛羅倫薩看日落了麼?㈤()”
鹿呦一時怔愣。
二十歲那年,陶芯集結了一幫朋友自駕遊,其中有一天去的小城鎮臨海,恰逢傍晚日落時抵達海邊酒店,於是踩著岩石爬到高處看夕陽下沉,如星星之火燎原,燒紅了海麵。
她說還想去佛羅倫薩看日落。
陶芯在身後埋汰說:看個日落還有地點要求?不都是太陽下山,在哪看不都一樣。
她站在岩石上,壓著快被海風掀起的草帽,回過頭說:那不一樣,佛羅倫薩的日落時分尤其溫柔,有不可言明的浪漫。
二十歲,二十歲。
鹿呦陡然坐立難安。
如果月蘊溪從那時就對她……那就是整整六年的光陰。
鹿呦不敢再深想,不斷催眠自己,也可能隻是她想多了,可能隻是月蘊溪也有看過網上那些有關佛羅倫薩日落的宣傳,所以記住了她的話而已。
可即便不是六年,這段時間裡月蘊溪為她做的,也都曆曆在目。
鹿呦隻覺得自己像是被擠壓在了一個密閉的罐子裡,窒悶得快呼不上氣。
她摟著玩偶,之前沒能說出口的話再度到了嘴邊,卻聽月蘊溪那邊座機鈴聲又響了起來。
緊接著,月蘊溪同她打了聲招呼,去接了座機電話。
鹿呦塌下腰,仿佛開了口的氣球,好不容易鼓足的氣泄了大半。
片刻後,月蘊溪清泠柔軟的聲音如同溪水緩緩流入耳中:“前台打來的,也搞錯房間號了,聽她道歉的話,好像是剛剛那位客人喝多了又進錯了房間,差點侵犯女房客。”
低輕的話音中含著努力克製卻依舊壓抑不住的後怕。
鹿呦聽完也是一陣心驚膽寒,暗自慶幸還好那時腦子轉得快,讓月蘊溪先給前台打了電話。
不然就是……鹿呦及時收住不必要的設想,有點沒好氣地說:“你也真是心大,前麵才差點出事,還敢開門。”
“當時還沒緩過來呢,腦袋都是空的。”月蘊溪微頓了一下,弱弱地為自己辯駁,“也沒想要去開門,打算用貓眼看一下而已。”
鹿呦“嘖”了一聲:“你有沒有看過恐怖片,主人公從貓眼往外看,然後——”
“欸!你彆嚇我。”月蘊溪連忙打斷她,驚慌的情緒將溫柔腔調裡的柔軟成分絞得尤為明顯,“我膽子小,晚上又沒有你在旁邊陪著睡,你又不能跟我一直打著電話……”
話音頓住,月蘊溪沒再繼續往下說,像一種無聲的試探與等待。
鹿呦不知道該說什麼,沒有吭聲。
手機貼在耳邊,接連著兩道含了不同意味的沉重呼吸,讓這幾十秒的安靜,像極了一種曖昧的拉扯。
過了一會兒,月蘊溪挑開了中間無形的線,輕聲問:“能麼?”
是她嘴欠嚇人在先,實在不好意思不負責任地說不能。
鹿呦閉
() 了閉眼,問:“很怕?”()
嗯。月蘊溪柔聲細語地說,今日諸事不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