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笑歸嘲笑,他們緊繃的神經倒是因此放鬆了下來,說話間聊起他們在遇到謝鞍之前發生的事情。
謝鞍這才知道,老一老三跟陸德本還不是一起進入鬼打牆的。
老一急著玩遊戲,路上就打開了軟件更新,一邊跟老三談論最近的更新內容,還是後來發現遊戲更新進度條一直不動才反應過來不對勁。
“當時也是跟剛剛一樣,老陸突然從後麵出現,叫住了我們,我們才知道出事了。”老一心有餘悸,“你都不知道有多恐怖!我還以為我要死了呢!”
謝鞍跟老一老三說起自己這邊的遭遇時,陸德本就待在旁邊,一言不發的盯著地麵。其他人的臉色都緩過來了,隻有他沒有,依舊神經質的盯著四周,看起來像是被嚇破了膽。
朱褚看了看柯行舟,又看看陸德本,不由得若有所思。
他湊近柯行舟,小聲的問他:“師父,陸德本好像不對勁。”
柯行舟沒回應他,反而朝著謝鞍揚了揚下巴:“你跟著我也學了幾天了,能看出謝小鞍有什麼問題麼?”
朱褚茫然了一下,朝謝鞍看過去,有些不確定的說道:“他好像……被不乾淨的東西纏上了?”
他的天眼跟柯行舟和聶辰的都不一樣,並不能看到陰魂,隻能通過對方身上的“氣”進行判斷——像現在這種情形,運勢上又顯示馬上要倒黴的,很容易就能推斷出是什麼狀況。
其實不隻是謝鞍,他在老一老三和陸德本的身上也感受到了濃厚的陰氣。
明顯是都被鬼纏上了。
頓了頓,朱褚垂頭喪氣的否認道:“我果然學藝不精,現在大家都在鬼打牆裡麵,當然是被不乾淨的東西纏上了。我好廢話文學啊。”
誰知道柯行舟卻頗
為讚賞的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學得不錯。”
“咦?”
朱褚還沒反應過來,柯行舟已經走上前去,拍了拍謝鞍的胳膊。
謝鞍立即停下了交談,見柯行舟朝自己勾勾手指,有些疑惑,但還是老實的湊過去。
“哥,怎麼了?”
他低頭,正好撞上柯行舟望過來的視線,那道目光如有實質,直直地望入謝鞍的眼底。
不知道是不是謝鞍的錯覺,柯行舟那雙純黑色的眼睛在此刻看上去竟然閃爍著淡淡的金光,看得他忍不住頓住腳步,心底有點發毛。
“哥?”
他剛好走到路燈的邊緣處,光線昏暗的地方,柯行舟眼中那抹金光的存在感就更加明顯。
謝鞍瞳孔一縮,隻覺得周身涼嗖嗖的,好像被什麼可怕的東西盯上了一樣。
他的直覺向來準確,但因為對麵站著的人是柯行舟,他驚懼了片刻,很快又放鬆心神,無奈的笑笑:“哥你彆嚇我啊,我很怕這個的!”
柯行舟卻並沒有如他所想的轉開視線,看向他的眼神中反而帶了些憐憫:“謝小鞍,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謝鞍眨了眨清澈又愚蠢的眼睛:“什麼秘密?”
柯行舟的目光緩緩上移,落在他那頭濃密的小卷毛上,不答反問:“你這兩天不是感覺自己的腦袋越來越重嗎?”
“是啊!”謝鞍連連點頭,“宿舍的床太硬了,我從第一天早上起床開始,就一直覺得腦袋好重,脖子酸得不得了!我已經打算好了,下次過來直接從家裡帶一套床品過來,給哥你也帶一套吧?你照顧小奶貓比我更辛苦來著。”
他說著揉了揉脖子,轉了圈腦袋,竟然覺得腦袋又沉重了一點,向後仰的時候差點就想直接倒下去了。
謝鞍隻以為是自己這些天練習太久,身體疲憊的緣故,越發愧疚於自己先前居然忘記量力而行,每天都拉著隊友們練習那麼長時間。
他心中慚愧,卻猝不及防的聽見柯行舟開口,幽幽地回答他:“你頭上頂著一個八個月大的嬰兒L,當然重了。”
謝鞍點點頭,一副受教的樣子:“哦這樣子啊……”
片刻後。
謝鞍猛的抬頭:“啊?!!”
他們說話時聲音沒有刻意壓低,其他人也聽見了,頓時滿是震驚的看了過來。
片刻後,像是才反應過來,兩個隊友僵硬的轉動脖子,看向謝鞍的腦袋頂上。
那地方空空如也。
他們都是普通人,有“障”的存在,是沒有辦法直接用肉眼看見鬼的——除非他們身上的陽氣低到一定的程度,比如先前柯元白他們撞鬼的時候,就是陽氣太低,被陰氣侵襲了。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害怕。
未知的東西永遠是最恐怖的,尤其是他們抬頭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脖子“咯”的一聲,緊接著一股涼意竄上了天靈蓋。
他們大驚失色,一個箭步逃離了謝鞍身邊。
回頭再看向謝鞍的時候,他們的表情惶惶不安。
雖說他們沒做什麼虧心事,但此時此刻,“鬼”這個概念如此具象化的提供了感官刺激,他們都心生畏懼,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老一快被這接一連三的詭異事件嚇哭了,臉色發青的杵了杵老三:“你們老家不是有過這種事情嗎?除了等到天亮,一定還有彆的辦法的對吧?對吧!”
鬼打牆也就罷了,要他跟一隻鬼嬰在這種地方待一整個晚上,凍不死也嚇死了好嗎!
老三此時也強撐不住了,欲哭無淚的搖了搖頭:“我要是知道的話,不是早就帶你們出去了嗎?”
他當時也是過年烤火的時候,聽老人說了一嘴而已,連內容都是他憑借僅有的方言水平連蒙帶猜出來的,能記得有這麼一件事情已經很不錯了。
誰知道他這輩子居然真的能撞上啊!
聽著耳邊傳來的嗚咽聲,老三靈光一閃,忽然想起來什麼,猛然轉向柯行舟:“柯行舟,你不是會捉鬼嗎?你能不能把那隻鬼給捉了?”
柯行舟訝異的挑了挑眉,朝他比了個大拇指:“勇氣可嘉。”
勇氣可嘉?
什麼勇氣可嘉?
老三還沒反應過來,旁邊的陸德本卻一下子變了臉色。
與此同時,剛剛還算正常的路上突然刮起了一陣狂亂的陰風,直直地朝老三身上打了過來!
老三隻覺得自己好像被一個超級大的巴掌拍了一下,整個人都踉蹌了兩步,緊接著肩頸的地方就傳來了一陣無法忍受劇痛。
四周溫度驟降,空氣中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一陣惱怒的“咿咿呀呀”。
這聲音明顯非常稚嫩,像是沒長牙的嬰兒L在牙牙學語,讓人不禁想起廣告上那些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然而在場的人沒一個覺得這聲音可愛,反倒是全都毛骨悚然起來。
柯行舟的聲音這個時候才幽幽地響起來:“白天不說人,晚上不說鬼。你們那的鬼故事裡沒有說麼?”
老三渾身冰涼,聞言隻覺得的欲哭無淚。
——就不能早點提醒他嗎?!
不過很快他就沒有心思去想這些有的沒的了,因為就在柯行舟的話音落下之後,眾人的視野中突兀的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身影。
那個黑影小小的一團,憑空出現在了謝鞍的腦袋上方。
謝鞍自己倒是完全感覺不到,見他們的表情異樣,還有些擔憂的湊了上來:“你們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沒事吧!”
“……”
老一和老三驚恐的盯著他的頭頂——
隨著謝鞍的動作,那個黑影距離他們越來越近,已經能夠看清楚全貌。
那是一個黑漆漆的人形影子,路燈下勉強能夠分辨得出來,是一個嬰兒L的形狀。正如柯行舟所說的那樣,是一個看上去七八個月大的嬰兒L。
隻是跟正常瑩潤可愛的嬰兒L不同,這個嬰兒L不但渾身皮膚漆黑,
而且身材乾癟、腦袋出奇的大,一點也沒有孩童該有的純真可愛,反倒令人毛骨悚然,光是看著就覺得渾身像是被螞蟻爬過一樣驚悚。
而且就在他們看過去的時候,那一團黑漆漆的東西忽然動了動,碩大的腦袋一下子轉了過來。
那腦袋實在是大,讓人不禁懷疑,它那細軟脖子會不會因此直接斷掉。
最恐怖的並不是這個,而是鬼嬰轉過來之後,那張稚嫩但皺巴巴的黑臉上,一雙沒有瞳孔的巨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眾人。
眾人:“…………”
一下子冷汗都下來了。
尤其是當他們腿軟,想要逃跑的時候,那鬼嬰竟然像是感覺到了一樣,表情一下子猙獰無比,張開血盆大口,“哇啊”一聲哭了起來!
那聲音尖銳非常,幾乎是瞬間,所有人都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電鑽鑽了一樣,頭蓋骨都差點被聲波掀開。
原本還能安慰自己是幻覺的幾人頓時繃不住了,老一老三霎時脫口而出:“啊啊啊啊啊!!鬼啊!!!”
他們嚇得拔腿就跑,結果沒跑出去多遠,腳步就突然頓住了。
像是撞在了一層看不見的屏障上麵,兩人同時瞪大了眼睛,伸手抓向自己的脖子。
不過片刻,他們的脖子處就突兀的浮現出一條紫黑色的痕跡。
那痕跡圍繞脖子好幾圈,像是有一條無形的繩子,深深地進他們的皮膚之中,越繃越緊。
老一老三頓時青筋暴起,瞪大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血管都幾乎要炸開了,缺氧窒息讓他們的麵孔迅速變得發紫發黑,眼睛也向上翻白,眼看著就要失去意識。
與此同時,場麵上陰風四起,原本還算正常的路燈突然滅了。
再亮起的時候,一閃一閃的燈光變成了詭異的暗紅色,空氣中仿佛都彌漫起了若有似無的血腥味,鬼嬰的哭聲使得整個場麵越發的驚悚可怖。
明滅的光線之中,一條黑色的、手指粗的滴血條狀物漸漸顯現在其餘人的視野當中,一圈又一圈的繞著他們的脖子。
另外一邊竟然連到了他們的肩膀上方——
老一跟老三大概意識到什麼,窒息的抽搐中,努力地將眼睛上翻,終於在眼角餘光處瞥見一個黑漆漆的影子立在他們的肩膀上,從他們的側方落下一層半透明的血色陰影。
陰風呼嘯之中,其他人也很快能看見了。
就在他們的肩頭,兩個跟謝鞍頭頂黑影如出一轍的鬼嬰掛在那裡,像是抱著樹枝的樹袋熊,手腳並用的巴著老一和老三,腦袋就貼在他們的耳邊。
而勒住他們脖子的那一圈又一圈的“繩索”,儘頭正連接在鬼嬰的肚臍上,在他們生理性的痛苦掙紮中搖搖晃晃。
看著自己晃動的臍帶,鬼嬰“咯咯咯”的笑起來。
那瞬間,難以形容的寒意籠罩住了所有人。
眾人心頭狠狠一震,隻覺得連渾身的血液都凍住了。
老一和老三生平第一次遇到這麼恐怖的
事情,哪怕沒有脖子上那一圈又一圈的臍帶,也已經嚇得魂不附體,馬上要魂歸天際了。
更彆說他們此刻胸肺中空氣稀薄,腦袋都快被擰掉了。
兩人眼睛翻白,眼前一片漆黑,耳邊一片轟鳴,隻能隱約聽見謝鞍緊張的驚呼和求救聲,似乎是在求柯行舟救他們。
那瞬間他們腦海中不由自主帶閃過柯行舟的麵孔,但緊接著就被更深的絕望吞噬了——如此恐怖的厲鬼,還不止一隻,想也知道他們不可能得救了。
柯行舟說是會算命,但一直以來都隻是謝鞍的一麵之詞而已。哪怕他真的有幾分真本事,麵對這樣的場麵,估計也是無能為力。
他們這次恐怕真的死到臨頭了。
隨著肺部的空氣越發稀薄,兩人的眼前都開始走馬觀花的閃現過去一十多年的生平,死亡的預感前所未有的強烈。
他們隻覺得自己對身體的掌控力越來越低,甚至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鬆開了手,隻能任由鬼嬰的臍帶奪走自己最後的意識——
然而短暫的思維空白之後,迎接他們的竟然不是黑白無常的勾魂鎖鏈。
勒住他們脖子的恐怖力道忽然消失了,身體的本能讓他們不顧一切的大口吸氣,大量的冷空氣一下子湧入肺部,撕裂感從鼻腔一路蔓延到肺部,劇烈的疼痛幾乎是瞬間喚醒了死亡邊緣的兩人。
老一老三趴在地上,猛烈地咳起來,幾乎把整個肺都咳出來。
等到他們終於緩過神來抬起頭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跟他們一樣趴在地上目瞪口呆的謝鞍,以及他身旁一手捧著奶瓶和貓,一手扶人,手忙腳亂的朱褚。
兩人:“……”
順著他們的視線朝另一邊看去,路燈的燈光不知道什麼時候恢複了正常。
明亮的暖黃燈光下,柯行舟長身玉立,身上的衣服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他一頭中長發也全數被吹上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那雙充斥著淡漠的純黑色眼眸。
三隻鬼嬰不知道什麼時候都從他們身上脫離了,出現在了柯行舟的對麵,那曾經勒住他們脖子的臍帶也混亂的纏繞在一起,仿佛一個巨大的毛線團。
隻是形成這個毛線團的並非毛線,而是從鬼嬰身上蔓延出來,甚至還帶著血跡和不知名液體的臍帶。
臍帶的儘頭連接著嚎啕大哭的鬼嬰,還有一團發臭腐爛的球形肉塊。
——這三隻鬼嬰竟然共用一個胎盤!
在場的人幾乎都沒經曆過這種場麵,看見那個也不知道是自己在蠕動,還是被牽扯著晃動的肉球,瞳孔都在震顫。
謝鞍還算是好的,隻是飛快的彆開了視線,臉色有點發白。
老一和老三就沒有那麼鎮定了,他們看著這個恐怖的畫麵,喉頭快速的滾動兩下,最終還是沒能忍住,“哇”的一下吐了出來。
就連相比之下已經算得上是“見多識廣”的朱褚,此時也是眼神飄忽,完全不敢直視那幾團東西,隻能將視線固定在鬼嬰身上——這種情況下,那幾隻渾身漆黑乾癟,如同乾屍的鬼嬰帶來的衝擊力反而是最小的。
隻有柯行舟從始至終麵不改色,眸色平和的看著這一切。
他在愈演愈烈帶狂風中巍然不動,隻一手橫在身側,擋住身後的普通人們,另外一手並指立在身前,夾著一張空白的符紙:“天圓地方,律令九章。日出東方,赫赫陰陽……”
半空中浮現出金色的光點,隨著他念誦的聲音緩緩彙聚,落在他手中的符紙上。
就好像有無形的存在,手持毛筆在符紙上書寫。一道道金光落在黃符上,流暢的寫就一片晦澀難懂的咒文。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錯覺,眾人仿佛看見柯行舟的眼底也出現了點點金光。
他的聲音平穩而有力傳了過來:“吾今下筆,敕書此符。萬鬼伏藏,掃儘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