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朝稍微抬起頭,撞上了文藝青年掂量的目光。
哦,對,短視頻教程裡有說過,這種突然出現在家裡的陌生人,很可能是入室搶劫或盜竊的壞人。
這時候該做的不是衝上去,而是悄悄退到安全的地方,然後報警。
可是,這個男人沒給他直接退開的機會啊??
重朝捏緊手指,迅速而果斷地緊張起來。
文藝青年眼中染上幾分嘲諷。
他從窗框上坐起來,心不在焉地抬起手,將香煙按滅在左手掌心。
燃燒的煙蒂瞬間將他掌心燙傷,他卻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樣,死死盯著重朝略帶迷茫的麵孔。
“是我小瞧你了。”
他喃喃道,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我居然真的猶豫過,多可笑啊。”
重朝有點懵:“……啊?”
這個大兄弟的精神狀態,怎麼有點兒奇怪?
文藝青年盯著他的眼睛,神經質地哆嗦了幾下,目光有些渙散。
“我該想到的,我早就該想到的。像你這樣敵我不分的殺星,畸變前也該是個沒有感情的反社會分子。”
“我居然猶豫過,覺得你現在還沒有犯過罪,就這樣殺死你對你不公平。”
“我為什麼會猶豫?我為什麼要猶豫?”
憎恨爬上文藝青年的臉龐。
他輕聲地反複質問著,語氣充斥著發泄般的癲狂,也不知道是在質問重朝,還是在質問過去某個時刻的自己。
“呃……你還好嗎?”重朝更迷惑了。
他覺得這個突然爬他窗戶的文藝青年精神狀態比他還糟糕,稍微想了想,臉上多了點同情。
“你最近情緒是不是不太對?偶爾還會看到奇怪的東西?我覺得你可以去寧安心理谘詢室看看,那裡的醫生醫術很高明的,是神醫!”
“神醫?”
文藝青年停下自言自語,視線重新在重朝臉上聚焦。
他古怪地笑了下,眼中恨意越發濃烈。
“原來是這樣。原來你們是一夥的。難怪上輩子你會放過他。”
重朝一頭霧水:“啊??”
文藝青年撐了下窗框,躍進臥室。
黑色皮鞋踩在地板磚上,卻沒有發出一絲一毫響動。
他就像是一陣夜風,輕飄飄逼近重朝。
“我是不會相信你任何話的,欽天司。”
他舉起了被燙傷的左手,風在他的掌心凝聚,顯現出刀刃般鋒銳。
“你當我沒有見過嗎?上輩子我可是親眼看著你殺死一個又一個無辜的人,無論他們怎麼哭求,你都沒有停下動作。”
那時的他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躺在冰冷的地麵上,看著雨水將血色一點點衝刷乾淨。
一具又一具失去溫度的屍體被扔在學校操場上,學生們驚懼的哭聲回蕩在教學樓之間,如同指責他無能的哀鳴,刺激著他的神經。
文藝青年的目光又開始渙散。
他的語氣滿是憂鬱,但也充斥著堅定。
“你是一個怪物。”
“你殘忍、冷血、扭曲。”
“你沒有一丁點人性,注定要和人類為敵。”
文藝青年垂下頭,怪異地笑了一聲。
他注視著重朝淺色的眼瞳,一字一頓道:“你根本不配披著這身人類的皮!”
“轟隆——!”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雷鳴聲爆開,暴雨毫無預兆地傾盆潑下。
臥室書桌上冷白色的台燈閃了閃,房間裡的光線短暫暗淡片刻,重新恢複正常。
文藝青年渾身肌肉緊繃,捏緊了手中的風刃,陡然停下靠近重朝的腳步。
好像有什麼東西蘇醒了。
恐怖的預感讓他毛骨悚然。
他定了定神,抬眼看去,重朝推開電腦椅,慢慢站起了身。
那張俊秀的麵孔褪去了所有情緒,右眼下淺紅色的淚痣愈顯妖異。
他看到了重朝的眼睛。
原本就淺淡的瞳孔完全失去了色彩,仿佛被冷光籠罩的玻璃珠,沒有一絲溫度。
他感覺到了壓抑,呼吸突然變得困難。
意識莫名飄忽,視野也變得黯淡。
他的眼前出現了幻覺,一道無法描述色彩的光從天邊倒懸而來,整個世界好像要被這道光消融。
文藝青年瞳孔散大,呆呆地張開了嘴。
……他真的看到了光。
難以描述的、絢爛明亮的光。
它沒有來處,溫柔地掠過臥室上空。
棕紅色的衣櫃門在光裡消融一角,如同被擦除一般,無影無蹤。
他的呼吸開始急促,麵如金紙,無意識地張著嘴,從喉嚨裡擠出長長的氣音。
他麵部的肌肉神經質地抽搐著,好半天,卻隻說出一句話。
“原來……你早就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