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伶俐——方伶俐——”
“沐想想你找死嗎!!你想乾什麼!!快開門!!!”
隔間大門在各種撞擊中脆弱地晃動起來,喬南充耳不聞,他隻是垂下眼,麵無表情地看向被自己抵在手臂和隔板之間的女孩。
作為一個對自我道德約束還算嚴格的男人,喬南從小到大肯定是沒打過女人的。即便以前有時候打群架對方帶的女伴兒特彆煩人,他的回報也最多隻是在自己的目標身上多踹幾腳。但此時此刻,對著眼前這個上學期給沐想想找過不少事兒的姑娘,他很難得地發現自己的暴戾情緒居然蔓延到了肢體上。
但這種衝動很快被他的理智克製住。
不僅僅出於“不打女人”的自我約束,更重要的還是他很清楚自己現在用的是沐想想的身體。
倘若他還是當初那個可以肆無忌憚的校霸,這會兒揍了也就揍了,出了這個門頂多被哥們嘲笑幾句,誰也沒辦法拿他怎麼辦。但沐想想不行。
一開始聽到對方說起自己對校園欺淩的應對,喬南的第一反應是這姑娘是笨蛋嗎?性格也太懦弱了吧,被人蹬鼻子上臉成這樣居然都不報複回去。
但現在他忽然理解了對方的隱忍,且這種隱忍非但絲毫不懦弱,還充滿了一種叫他心生敬畏的堅強。
不過話雖如此,他肯定是學不來這種堅強的,即便雙方此刻交換了身體,從小在不同的家境中長大,喬南習慣的手段仍舊是直接用力量說話。
因此即便不出手傷人,他也得用直接一點的手段告訴這群小動物,以後不要再像煩人的跳蚤那樣時不時到自己跟前蹦躂。
喬南並不覺得這會很難。
畢竟在這所學校為非作歹了那麼多年,他有太多辦法可以避開校方的耳目。
假校霸對上真校霸,氣場就不在一個等級。他一不按套路出牌,此前表現得十分好勇鬥狠的方伶俐果然開始慫了。喬南的一條胳膊撐在她耳側,這樣的姿勢能給人帶來非常強烈的侵略感,這讓她既羞恥又覺得慌張,反應過來後立刻就想動手。
喬南這會兒雖然身體沒了力量,打鬥的意識卻還在。讓他對上外頭的所有人那肯定得吃不少虧,但眼下就一個方伶俐,那肯定沒什麼難度了。避開對方踢高的膝蓋,兩人在狹窄的空間迅速地對了幾招,喬南陰著臉用胳膊肘在她鎖骨上方的位置敲了一下:“老實點!”
“啊!!”方伶俐被這一敲,半邊身子都麻了,尖叫一聲,臉色當即刷白,“你想乾嘛!給我滾開!!”
喬南笑了笑,甚至還好心抬手扶了一把,令她不至於在慌亂中摔倒:“怎麼了?不是你主動來找我的?”
方伶俐想要避開他的攙扶卻沒能做到,終於徹底沒了底氣,她貼著牆緩緩蹲下,看著喬南的目光簡直像見了鬼似的,連話都說不利索:“……我……沐想想你、你彆得意……”
就見站在麵前的少女低下頭,腦側的發絲劃過前額,精致的麵孔上再不見任何表情,隻剩那兩丸不帶任何情緒的黑水銀般的眸子定定盯著自己。
“方伶俐!方伶俐!”剛才響起的尖叫嚇壞了撞門的跟班們,外頭已經有人發出哭腔,“……你沒事兒吧?伶俐!伶俐!你說句話啊!你沒事吧!?你彆嚇我們!”
喬南抬手朝大門砸了一拳:“閉嘴!”
待到果然鴉雀無聲後,他轉回方伶俐身上,聲音也隨著神情變冷:“我再問一遍,你們來找我,想做什麼。”
這問題讓人怎麼回答?身體發麻站不起來,對手的一舉一動也全然超出掌控,方伶俐感覺自己在看一部恐怖片,心理防線這一刻終於徹底崩潰了,她咬著下唇發出了驚懼的嗚咽。
腦補到一些可怕的場景,外頭的女孩有幾個也開始跟著哭起來,但當中明顯還是有理智的,到這時仍不忘尋找對策:“你們守在這裡,我現在去找校工!找老師!”
“對!對!”六神無主的眾人立刻響應。
方伶俐聽到這話也是渾身一震,大概是覺得自己找到了靠山,看向喬南畏懼的眼神裡立刻充滿了掩飾不住的怨恨。
她實在不願意承認麵前這個讓她如此恐懼的女孩,會是上半學期在她的各種挑釁欺淩中一直表現得逆來順受的沐想想。居然因為輕敵折在這種人手裡,丟儘顏麵的方伶俐心中幾乎要泣血了。這件事情被校方知道,她出去後肯定還得挨一頓批評,但現在最重要的事情無疑是先脫離困境,等出了這個地方,她自然會有成千上萬種辦法狠狠報複回去。
她實在是不怎麼聰明,心理的想法幾乎全都寫在臉上,喬南將她瞬息萬變的神情儘收眼底,幾乎用腳趾頭都能猜出她之後的打算。
四目相對,外頭傳來掛斷電話的女孩們喜極而泣的聲音:“找到了找到了!她們找到李主任了,說是立刻就過來!”
喬南在方伶俐越發明顯的冷笑裡,忽然再度勾起嘴角:“你看起來挺高興的嘛。”
外頭正在滿心期待老師到來的女孩們忽然聽到隔間發出清脆的哢噠聲,緊接著,大門打開了。
所有人都錯愕地看著大門後麵露出的兩道身影。
蹲坐在地上的方伶俐先是發愣,隨後一個激靈,趕忙抓著門框從地上艱難地爬起身。她的半邊身體仍舊是麻的,此時卻已經恢複了底氣,還以為喬南是忌憚即將到來的老師才主動服軟。
於是她遇弱則強,語氣一下又變得囂張,一邊踉踉蹌蹌地推開想來攙扶自己的朋友,一邊色厲內荏地放狠話:“沐想想,我記住你了!彆以為你這次識相我就不會把你怎麼樣bbbbal……”
喬南慢悠悠從隔間裡出來,臉色倒是沒變,也不知道聽沒聽去這一番威脅,居然還優哉遊哉踱步到窗邊,將剛才隻開了條小縫的窗戶徹底推開,探頭看了看。
他喃喃自語:“二樓啊……”
衛生間大門外頭已經隱約能聽到奔跑的腳步聲。
方伶俐臉色發青:“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喬南縮回腦袋,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
方伶俐忽然看到那張從剛才起就很給自己壓迫感的清秀麵孔再度露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危險感在那一瞬間迅速從腳底攀上身體,但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被一股大力拽向窗邊。少女校服上清淡的洗滌劑味鑽進鼻腔的同時,失重感接踵而至——
喬南摟著她,單手一撐窗台,就這麼毫不猶豫地從二樓窗口跳了出去!!
衛生間裡所有的人都嚇瘋了,女孩們幾乎同一時間慘叫著撲向窗口。
不遠處正朝這座教學樓跑來的幾個男孩也被這一幕嚇得停下腳步,滿臉煞白。
但他們想象中的慘案並沒有發生,喬南在空中借了把力後,身體非常靈活地落地在草叢裡,即便帶了個人,動作仍顯得遊刃有餘。
落地後他先是漫不經心地理了把額發,回頭仰首,朝擠在衛生間小窗的女孩們送去一個飛吻。
隨後就毫不留情地將死死貼在身上還在強烈顫抖的方伶俐一把撕了下來。
方伶俐直接雙腿一軟跪坐在草叢裡,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肌肉在生理性顫栗,頭腦更加空白。她覺得自己剛才似乎是嘗到了與死亡無比接近的滋味,但此時此刻,能夠回憶起來的,卻隻有抱著自己的那個少女身上好聞的香味,和對方跳窗那瞬間瘋狂又閃亮的眼神。
喬南在她麵前蹲下,伸出一根手指,點在她的喉嚨上,一點點上滑。
方伶俐發現這一刻她的內心居然一絲抗拒的念頭也沒有,還非常順從地配合對方抬起下巴。
就見麵前女孩那張姣好的麵孔上,終於緩緩拉開了一個叫她永生難忘的讚賞笑容。
“警告一次哦。”那道悅耳的女聲拖長了尾音,語氣俏皮到仿佛在說什麼親昵的話題,內容卻……
“再有下一次,我就把你一個人,從那裡丟下來。”
喬南拍拍那張已經木然的麵孔,緩緩起身,在溫暖的陽光裡旁若無人地伸了把懶腰。
隨後他回頭,目光從不遠處那幾個渾身僵直的少年身上掃過,挑眉,並不理會地走了。
回到教室的時候那個座位寬敞得很囂張的前桌已經很識相地把椅子挪到了正常的位置,甚至還順手把喬南的桌子朝上拖了拖。喬南審視過後滿意落座,先是沒正形地靠在椅背上翻了會兒書,臨上課前,又忽然想到什麼,在周圍從他早上到校起就沒停下過的隱晦打量裡回頭:“哎。”
後桌是個戴著眼鏡的男生,對上他的目光後緊張地推了推眼鏡:“乾……乾嘛?”
喬南隨便拿了他一本書翻開,看了眼寫在扉頁字跡工整的名字:“羅用?字兒不錯啊,平常記筆記嗎。”
羅用:“……啊?”
喬南隨便找了本看起來沒寫過東西的本子丟給他,臉上露出個笑容:“下節數學,順手幫個忙?”
短發少女姣好麵孔上毫無遮掩的笑容相當的自來熟。
喬南就見那個一本正經的小四眼忽然紅著臉轉開了頭,好一會兒才輕輕回複了一聲:“哦。”
喬南把車飆成了一陣風,半路路過一處空地時停下了,進去找了兩根廢棄的鋼管。
晏之揚那邊效率也很高,他正巧跟一群哥們在網吧排位,和賀鵬程有直接恩怨的郭誌一聽到消息差點爆炸,七八個年輕人甩開鼠標起身就跑。
剛好網吧離公園不遠,他們趕到也沒用多長時間,然而新的問題很快出現——郭誌抬頭看著公園一路綿延開的外牆,臉色蒼白:“老羊,那個人有沒有告訴你南哥被堵在哪裡?”
晏之揚罵了句娘,趕忙掏出手機想給剛才那個號碼打電話,下一秒耳邊聽到一陣熟悉的發動機聲,立刻驚愕地抬起頭來。
他身後的所有人也差不多是同樣的反應,各自茫然對視,然後朝著聲音的源頭看去,視線裡很快多出了一道深黑色的閃電。
這風騷高調的畫風他們真的不要太熟,全a市都未必能找出第二個可與之比肩的好麼。
可剛才那女的不是說南哥被人堵在公園?這是他們被耍了,還是南哥自己跑出來了?
但立刻晏之揚就意識到自己想岔了什麼,因為那道剛剛出現在視野中的黑色閃電已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逼近到麵前,利落的甩尾伴隨刹車聲揚起一陣塵土,從上頭輕靈翻下的那道身影——並不是他本以為的車主。
晏之揚愣在那裡,一時間很多例如【南哥不是說這輛車是老婆絕對不給第二個屁股碰嗎】【我靠怎麼像女的女的女的】【有點帥啊】【剛才那個車技真的吊炸天一比】【草草草草草老子居然被比了下去】之類的問題爬了滿臉:“你……?”
他當然沒能問完。
因為下一秒,從摩托車上下來的女孩取下頭盔,用一個睥睨的眼神震碎了他的膝蓋。
喬南掃了一眼自己一如既往滿臉蠢相的哥們,這會兒沒心情多說,直接把手上的鋼管分了一根朝他丟去:“跟我來。”
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很想下跪的晏之揚下意識抓住鋼管跟上了他的腳步,走出幾步後才反應過來,回頭跟身後同樣懵逼的哥們交換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