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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門口轟鳴過後的鞭炮屑和【熱烈慶祝本校學子沐想想榮獲本屆高考全省理科狀元】的橫幅還沒收拾乾淨。
謝師宴、畢業照、填誌願, 與老師和相熟的同學們分彆前的最後一場聚餐。這場高考過後的假期過得飛快, 宛若一場夏日池塘邊的午睡。夢醒後,悵然若失。
八月,算是正式進入最嚴酷的熱暑, 烈日下,a市火車站前。
前來a市各個大學報名的外地新生,即將離開a市踏上他鄉求學的本地學子。來來往往,包裹隨著進出的人群攢動, 四下的喧鬨奏起離彆的笙簫。
喬南低頭看著自己手上那些多到讓人暴躁的袋子:“這都踏馬啥玩意,大包小包的。”
他身旁的一群小動物們也各個搬得吭哧吭哧,就連一開始被勒令不準乾活的沐想想手上都提了個裝滿泡麵零食八寶粥的小購物袋。罪魁禍首郭誌將數量驚人的行李挪到火車站入口的陰涼處,掀起自己被汗水浸透的t恤下擺毫不講究地擦了把臉:“也沒啥, 就是棉被啊, 四件套啊,衣服褥子家裡的醃肉辣椒醬什麼的。”
喬南將沐想想拎在手裡的購物袋摘下,聞言直接反身踹了他一腳:“棉被褥子……你怎麼不直接把家搬過去?”
郭誌嘿嘿笑道:“沒辦法啊, 南哥,這已經是我阻攔之後的結果了。家裡祖宗幾代就出了這麼一個光宗耀祖的大學生,老頭老太激動一下也要理解理解嘛。”
被當牛做馬使喚了一上午的晏之揚一屁股坐在他蓬鬆的棉被包上,熱得翻了個白眼:“說得自己是今年高考狀元似的, 就一h市的破大學, 還光宗耀祖, 我看你光腚不要臉差不多。”
“起開起開, 臭屁股朝哪兒坐呢。”後背就迎來郭誌一連串的推搡, “什麼破大學,看不起二本啊?我們h理大的電子工程可是在全國都排的上名號的。再說了你有什麼可嘚瑟的,你報的l工大不踏馬也是個二本?”
“二本怎麼了,二本總分也比你多考了十來分。”
“呸!你還不如我呢,跑去讀什麼建築,畢業之後指定天天蹲工地,你郭哥我好歹是奔著坐辦公室去的。”
二人嗷嗷叫著扭打起來,毫無形象地從包裹堆滾到地麵,掐得對方五官變形滿身是土,引來進站口附近諸多旅客圍觀。
沐想想眼中流淌出掩飾不住的笑意——麵前這一幕看起來哪裡像是一場送行?
開學季,總相伴著無數離彆,暑假期間沐想想已經送走了大多數自己在英成的朋友。小圓臉林瓏遠赴澳洲,高嶺之花高妍去美利堅投奔哥哥,後桌的小眼鏡羅用沒等到高考就轉到了英國……一班的許多人都走得很遠很遠,遠到仿佛大家此生再難相見。但奇妙的是,這樣遙遠的地理距離卻並未拉開各自心頭的情感。
明明很早之前,就算坐在同一個班級裡,彼此間的界限都清晰到仿佛相隔天塹的。
而眼下,即將迎來的則是另一場離散。
郭誌被遠在h市的一家理工大學的電子工程係錄取,晏之揚則考上了中部l市的一所工業大學,十二中的小動物們,隻有一小部分選擇留在本地,其餘人都將在開學前離開這裡。
沐想想百感交集地看著那幾個仍能玩耍起來的少年,臉頰忽然一冰,她縮了縮脖子,轉頭看去,對上喬南同樣平靜的眉眼。
“有什麼好看的,看幾個智障也能看得那麼認真,眼睛都直了。”喬南拉開易拉罐的拉環將可樂塞進她手裡,然後眉眼一厲,上前抬腳朝那兩個還在地上翻滾的狗崽子哐哐一頓踹,半點看不出不舍的情緒,“都起來!打個屁啊打,大庭廣眾的一個個tm知道丟人兩個字怎麼寫嗎!
爬起來的幾人對他的怒火渾然不懼,自顧自嘻嘻哈哈地拍打身上的灰塵,直到餘光處掃到幾道從取票口人群中擠回來的身影,歡脫的氣氛才終於變冷了一點。
郭誌拍灰的手還停留在大腿上,沉默片刻,他問匆匆走來的中年人:“爸,咱們幾點的車?”
滿頭大汗的郭父風風火火,快步靠近,在他提問的同時雙手已經提上腳邊的行李:“十點四十,小晏他們那班車在十一點十五,都早點進去吧,今天人太多了,咱們還得安檢那麼多東西。”
現場安靜了幾秒,沐想想隨即將喝到一半的可樂丟進垃圾桶。年輕人們再次沉默地開始搬運行李。
安檢口排隊的人很多,開□□的爆發使得每一個類似的地點都同樣寸步難行。沐想想抱著那個購物袋,轉頭朝旁邊看去,喬南正神情平靜地拎著那些剛才讓他暴躁的大包小包,仰首望著出發口內部天頂懸掛的電子信息屏。
kxxxx,開往h市,全程三十二個小時。
kxxx,開往l市,全程二十七個小時。
不久前沒心沒肺的歡笑打鬨還在耳邊,排隊這一路上卻再聽不到他們說話,大家默契地轉頭看著不會和同伴對視上的方向。
直至沒有當日乘坐車次信息的喬南和沐想想被安檢員攔下,止步於安檢機前。
“南哥——”
這忽然的提前了許多的分彆讓一路神情如常的年輕人們措不及防起來,身邊是匆匆奔忙的父母和並不相識的旅人。晏之揚和郭誌臉色蒼白,神情茫然,再看不出一丁點方才在進站口歡騰笑鬨的情緒。
喬南抬手將他們沉重的行李丟上安檢機履帶,直起身子,雙手揣兜,也跟著沉默。
此時忽有一陣似乎是鈴聲的旋律,從不知道哪兒的方位,穿透四下嘈雜的人聲悠揚而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鈴聲很快中斷,大概是被接起了,在場的所有年輕人們互相對視,忽然就都笑了起來。
“媽的。”晏之揚抬手耙了耙亂糟糟的頭發,笑得雙眼發紅,“搞什麼,雷的要死,居然還給咱們配bgm。”
喬南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從口袋裡抽出手,抬起胳膊朝他倆胸前一人擂了一拳。
晏之揚抱上去,聲音輕鬆:“南哥,走了,平常多聯係。等哥們飛黃騰達,腰纏萬貫,一定回來報答你。”
喬南抬手給了他後背一拳,力道卻不重,語氣如常:“放屁。”
周圍人多,鬆開胳膊後,他牽起沐想想的手頭也不回地就朝外走。
十指交扣的大掌掌心燥熱,沐想想回頭,匆忙間朝還站在原地的少年們擺手。視線中對方的擺臂回應很快被周圍的旅客淹沒,最後一秒時,她依稀辨認出晏之揚抬手擦眼淚的動作。
邁步間方才聽到的那道鈴聲再度響起,穿透混亂,如此清晰——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儘餘歡,今宵彆夢寒。】
身體忽然被擁住,毛茸茸的短發抵到側臉,頸窩一熱。
往日的記憶如同剪貼畫那樣閃過腦海,沐想想安靜了片刻,抬手摟住他的後背,輕輕拍拍。
沒有太多的話語,也沒有哭天抹淚的悲傷,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告彆青春,各奔前程。
但願未來,能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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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這群朋友後,沐想想本以為自己至少要消沉幾日,但很可惜現實並不想給她這個時間。
八月末,她也要以一個大一新生的身份,前往新學校報道了。
在父母出乎意料的支持下,誌願的填報幾乎沒出任何波折,她的實力已經足夠隨意挑選全國任意一間高校的任意一個專業,於是順理成章地在月初收到了屬於她的錄取通知書。
喬南報名的是同一學校的經濟管理學院,同屬於一地,兩人本想就這麼簡單地自己約著去報道的。
但用腳趾頭猜猜也知道,這明顯不可能。
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興奮到接連放了十幾串鞭炮的沐家爸媽怎麼可能同意女兒獨自上路?在那之後的連續半個多月時間裡,他們甚至連工作之餘最大的生活重心都落在該怎麼給女兒準備儘量齊全的行囊上。三天之前,就連一直遠在海外工作的沐鬆都特地結束行程提早趕了回來。
沐家新家寬敞到足有幾十平方的客廳被堆得無處下腳,可沐爸和沐媽仍在儘其所能地朝她的行囊裡塞東西。
上個學而已,至於那麼鄭重嗎?
想要攔住不停奔忙的母親,母親一拍大腿站起身來慌慌亂亂:“不行,聽說剛進大學的學生都要參加什麼軍訓,這種天氣,媽再出門給你買點乳液和防曬霜。”
母親匆匆離開,沐想想沉默片刻,又想去攔父親,父親一拍腦袋:“哎喲,網上說大學食堂的飯菜可難吃了,b市離咱們市那麼遠,口味肯定不一樣,你萬一吃不慣……不行,我得再去給你裝兩壇泡菜!”
沐想想望著父親的背影歎息,好半晌後想跟家裡唯一的同齡人吐槽一下,一頭綠毛的沐鬆卻蹲在地上眉頭緊鎖:“b市的物價跟咱們市區彆遠著呢,更何況x大那種地方,消費肯定更加要命……艸,等著,我現在就讓周華采再給我打點錢來。”
沐想想:“……”
她歎息著將自家客廳的盛況拍給喬南,視頻那一頭原本不爽著不能跟她一起去報道的喬南也沉默了,要不要那麼誇張。
感歎剛轉過,掛斷電話的同時,書房門已經被推開,大哥喬瑞一邊講電話一邊進來,隨手將手上提著的一個文件袋擱在書桌上。
“等等!”喬南叫住放下文件袋後什麼也不說轉身就朝外走的大哥,“這是什麼?”
喬瑞掉頭,過了一會兒後捂著聽筒:“你不是要在b市上學嗎?給你準備的東西啊。”
說罷接著邊布置工作邊出去了,坐在書桌後的喬南隱隱感到不妙,打開文件袋,朝外一傾——
一陣稀裡嘩啦的響動,三本薄薄的小冊子並兩串鑰匙掉了出來。
喬南拿起一看,兩串鑰匙的其中一串上嵌了匹揚起前蹄的馬,另一串鑰匙……
他目光轉向桌上的《房屋所有權證》、《房屋契證》和《國有土地使用證》。
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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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機場,熱浪撲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