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淮聽後張口欲言,但又不敢,隻得將拐杖往青石板上猛敲,他實在是不敢想象,自己堂堂尚書門第,竟要在家門前由官府立兩塊高高的牌坊是什麼感覺,他總覺得,這樣的話,他袁家會在同鄉士族麵前抬不起頭來。
但袁淮自然不敢違拗,他還是知道分寸的。
不過,也因為皇帝沒在意這些,所以,他接下來倒也沒再去服徭役,而是回了府裡,交了還未通過做工抵消的徭役銀。
他袁家本來就不缺錢,真要體麵,也是完全可以拿錢買的。
侯恪與楊東來等士紳也因為皇帝說勞動光榮、讀書人勞動不丟臉還值得鼓勵,使得他們無法通過主動服徭役的事,讓皇帝妥協,所以就放棄了通過主動服徭役的方式來反抗官紳一體納糧當差的事。
畢竟服徭役的確挺累的,尤其是對於他們這些四體不勤、出門都要做滑竿的讀書人而言。
而生員們也沒再主動服徭役,交了徭役銀,老老實實地繼續參考,倒也真的沒有罷考的勇氣。
沒多久,袁府大門前的“納稅光榮戶”和“模範戶”牌坊便被加班加點地趕製好。
因為皇帝還要求西廠的人到了歸德以後,要來這裡參觀,所以,歸德知府祝忠鵬不得不連夜讓人鑿石建造這牌坊。
袁淮看著這牌坊心裡很不是滋味,不停地唉聲歎氣。
“士紳優免是太祖朝就開始的事,如今卻要一體納糧、一體當差,實在是令人意想不到,甚至還提倡士紳力役勞動,豈有這樣的道理,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何時,莊稼漢才做的事竟也值得表彰,竟還要立牌坊,袁老太公,以我看,這是在羞辱貴府呀,也不知道是誰給陛下出的此主意,竟這麼陰狠!?”
侯恪也在這時候走了過來,看了袁家的大牌坊一眼,說著就替袁家打抱不平。
“老夫已經通過跟在我家大郎身邊的清客知道,官紳一體納糧當差是當今元輔主動提出來的,還有在歸德府先推行,也是他提議的,還有這牌坊,也是因他的言辭而立!”
袁淮說著就感歎道:“當今陛下銳意革新,而我們這元輔就迎合其心,動我士紳之利,而且因他方家乃是商籍,早年是浙商,後又掛籍京師,如今已定居京師,但依舊是商戶,何況現在又參股官營,所以就不肯動商籍士紳之商利,而隻動我們這些民籍士紳之地利!”
“可惡的方賊!此人之奸甚於嚴分宜!清丈田畝、攤丁入畝,這些最傷我民籍士紳的新政,都是他為首揆時所立,如今又來官紳一體納糧當差,此人為迎合帝意,真是變著法的剝奪我民籍士紳之利,何時,我民籍士紳的人能為元輔,扳倒方黨,即便陛下到時候還要斂財於國庫,那到時候就改革商稅,加征商稅,商稅加征,國庫收入絕對充盈數倍!陛下在調集九邊大軍去遼東比武十次,都耗得起!”
侯恪不由得罵道。
“可如今是方黨為代表的商籍士紳把持朝政,這次來河南歸德的西廠總督朱燮元也是商籍出身,與鬆江徐閣老有親,如此就可見一斑!”
袁淮說道。
“唉!”
侯恪歎了一口氣。
……
朱燮元帶著西廠的人在接下來不久就到了歸德府,並特地在袁家牌坊前,召集官員士紳宣達了取消官紳優免之旨,並下達接下來開始要官紳一體按庶民地主納糧標準納糧的政令。
“這有悖祖製!這是苛政!部堂明鑒,士紳豈能與庶民一體,儒士豈能不禮待,這還是聖明仁善之朝嗎!”
不過,在朱燮元宣達旨令後不久,還是有激進的生員呂遜等站了出來,振臂呼喊著,質問著。
朱燮元與徐光啟有親,又受方從哲重視,且是商籍士紳出身,所以,他對歸德府的世家大族與士紳階層沒什麼情感與利益上的糾葛,而為了讓上麵滿意,他也知道自己必須嚴格執行新政。
所以,朱燮元當即對隨行而來的河南巡撫李標和提學使倪元璐吩咐道:“著人將大聲喧嘩、誹謗朝政者拿下!革除功名,請出王命旗牌,立斬!”
“是!”
李鬆和倪元璐因此忙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