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簪兌玉鐲(2 / 2)

古書上說曾有男子形容立如孤月映鬆,行如玉山將崩,大概就是如此吧。

中間遮了一處屏風,是掌櫃的特請來的歌伎,正唱著秦少遊的滿庭芳,他指尖隨和著琴音輕敲著。

“東家、掌櫃的,外麵有位姑娘,想用金釵換喜鵲白玉鐲,小的拿不準主意,特來請示。”

這個沒眼力的,世子今日來就是為了揀選物件兒的,對這對玉鐲頗有興趣,這會子來掃主子興致,掌櫃的剛要轟夥計出去,就聽公子問道:“什麼樣的金釵?”

“是……是一枚紅寶石金釵。”

俞珩也無旁事,尋趣吩咐道:“請進來,瞧瞧。”

夥計從外麵引進來一位姑娘,戴著帷帽自然瞧不見麵容,衣裙下身姿窈窕,落落大方絲毫無忸怩之態。

“姑娘想用金釵換玉鐲?”

“是。”

隻吐了一個字,立而未坐,身後隨著一個小丫鬟憨憨的。

“你那金釵頗為普通,倒是這對玉鐲看上去彆致,我為何要同意?”他挑了下眉,音尾微揚。

“實不相瞞,

這玉鐲的主人是我母親,為購及笄之年的金釵典當淪落到此,不忍母親嫁妝流落在外,又無足夠的銀兩贖回,我隻能出此下策,望公子成全這一份孝心。”

慕歡朝那年輕的公子盈盈一拜禮。

俞珩雖有憐香惜玉之心,卻也想為難為難她,這一對鐲子對他這樣金玉堆裡長起來的少爺來說也不值多少錢,便故意說:“我覺得不值,不想與你換,這裡可是當鋪,要不你拿夠了銀錢來贖”。

有錢誰還來換呀,俞珩心裡清楚這姑娘沒錢才用金釵來兌。

“我身上沒有錢。”

他也不說話,隻望過來,慕歡看得出來他正饒有興致的等自己怎麼應對,就像是釣魚,放了線掛了魚餌,看魚如何的咬鉤。

正對著慕歡的牆上掛著一個鬥方,上寫著‘生意興隆’,她心裡有些不知可行的主意,說:“古人常言一字千金,我的字雖不值千金,如果還能入公子的眼,倒願意寫一幅,算作賠禮的銀錢。”

彆看她說的謙虛,敢這麼出風頭的都是寫的不賴的,俞珩素來寫得一手好飛白,他頗有興致的示意小廝濮陽,上紙筆讓她寫,看看是不是班門弄斧。

前人也有潤書謀生的墨客,這不丟人!慕歡心裡暗暗地想。

好一幅蠶頭燕尾,世人多學蔡邕不過是邯鄲學步,身為女子腕力不夠便不著重渾厚,筆法靈氣飄逸,這字寫的比他更勝一籌。

“你喜歡王昌齡?”他也愛王少伯的詩。

‘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這繁華盛世都愛迤邐婉約的辭藻,在民間很少有人再愛去讀這樣悲愴的人寫的悲愴的詩。

俞珩對她好奇起來,心想著‘這小娘子生的什麼樣’,她也沒有答他的問題,隻拿了玉鐲帶著丫鬟去了。

俞珩端詳著她的字自覺醉心,起身去拿她留在案上的那金簪,在指尖一撚,“金簪兌玉鐲,倒也有趣。”

“世子是不知道,這有趣的還多呢!”

掌櫃的歎了口氣,似見了美玉落泥淖般可惜的歎了口氣,“這是明州府學台大人府上的姑娘。”

她身邊的丫鬟眉生,掌櫃的看著還是眼熟的,來當過些東西。

俞珩不解一挑眉看向掌櫃的,學台雖是小官,可朝廷為了

養廉,官員的薪俸比曆朝都豐厚些,不至於內眷都淪落到典當過活。

“世子是不知曉,這明州府有幾宗笑話,這最大的笑話就要數徐家,還有句順口溜——明州府,往城西,學政伺候一隻母老虎!”

說罷,掌櫃的自己都撚須笑了起來,滿臉的嘲諷神色。

“學台老爺徐喬夫本娶了佟大娘子,是個出身書香門第的閨秀,祖上也是簪纓官宦,誰想一連生了四個女兒,年近五十仍不見男嗣,學台老爺便將家中佟大娘子的一個丫鬟納為妾室,這原本也沒什麼。”

“第二年那妾室倒也有福分,生下一個兒子來,闔府歡喜,佟夫人是個賢良容人之人,可沒想到那妾室依仗產子有功竟跋扈起來,居然攛掇徐學台立平妻,想奪權正室娘子。”

掌櫃的此時宛如一個八卦婦人,講的繪聲繪色。

“徐老爺礙著禮法不敢立平妻,恰逢這幼子生了場病,賊婦又見軟硬手段都未果,便夥同了自家兄弟上門來鬨,尋了哪來的假道人說是佟娘子方克的,要另立府邸躲災,在城西私自置辦了處彆苑搬出去。”

“徐老爺本來還氣憤她掃了顏麵,後又懦弱想念兒子,那妾室趁勢軟言哄騙,蠱惑徐學台去了城西小住,久而久之便將佟夫人與四個女兒丟棄一般的在城東學台府。”

“可畢竟是正室夫人,為何如此拮據?”俞珩不解問道,女兒及笄之年竟要典賣嫁妝。

“那妾室賊一般的人,帶走了家中貴重之物去了城西,在西府掌家,銀錢月例時給時不給,是個黑心腸的人,且那佟夫人是個正派的人物,不與她計較,又礙於女兒的婚配,怕和離之後多有笑話,倒是四個女兒撫養的頗為出落,是個卓絕的女子。”

俞珩像是聽了異聞一般苦笑了下,好一個迂腐糊塗的學政,隻是可惜了這四個女兒,出了如此醜聞怕是婚事難再順遂。

世人常言‘娶妻娶賢,納妾納色’,看來納妾也得有學問,不然就會鬨得家宅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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