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喬夫始終一副被嚇得要厥過去的樣子,看著佟夫人挺直腰背從院子出去,哆嗦著看了眼自己的手,不知何時那支筆已經嚇掉了。
慕歡從沒見母親大聲說過話,馬車上她也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今日可真是解氣,自她懂事以來,就盼著有一天母親能好好地教訓父親,給他一個耳光,挫挫那妾室的銳氣。
“母親,大姐的事情怎麼辦?”慕
歡馬車裡小心翼翼的問。
“我會把聘禮退回去,不會把和兒嫁給那個廢才”,佟夫人臉上現了和藹的笑意,攬了慕歡和慕禮在懷裡。
“你們兩個日後嫁人,可不能過於跋扈,不可以對夫君動輒打罵,使小性子,要相敬如賓,相濡以沫才好。”
佟夫人總是覺得自己失敗的婚姻會給姐妹四個造成不好的影響。
“母親,可是大姐會不會嫁不出去了?”慕禮仰頭問道,主動解除婚事的女方名聲就不好了,怕是不會有人上門來求娶。
“那就讓大姐姐陪著母親,也好過她嫁過去日夜受苦”。
佟夫人撫著兩個女兒的頭,“我的女兒都那麼好,絕不會讓你們落入虎狼之穴,哪怕不嫁。”
母親從城西回來的當晚,肖家的秦夫人帶著芝蘭來府上,慕歡知道她是來寬慰母親的,特地吩咐眉生和月薔用白豆蔻煮水招待,天色不早了,若是喝茶夜裡難安眠。
一屋子親近女眷,說話自然無遮攔,兩位母親上首座,慕宜窩在佟夫人膝下,枕著她的膝頭,芝蘭和慕歡坐在一處,對麵是滿臉淚痕不言語的慕和,慕禮挨著慕和,一直撫她的背寬慰。
秦夫人喝了口水潤潤嗓子道:“也彆哭,禍兮福所倚,這就是好事,我令人打聽了,說是那小賤人的親兄弟在外賭,借了利子錢,還不上了便跑到城西去哭鬨求他姐姐。”
“彭氏哪有那麼多銀子,通家也湊不齊,就想到給尤家說親的好處,這個尤長誌娶不到好人家的娘子,都知道他是個扶不上牆的主兒,尤家看中大姑娘溫和好欺負,出身又好,答應了彭氏一旦事成就給她一大筆銀子,這賊婦生了側心,三番五次的來叨擾你們。”
“本來徐喬夫是不同意的,可耗不過慕和年紀在那,賊婦一哭二鬨三上吊又軟語哄騙,這才撒手不管,送到你們家的聘禮那也是克扣過的,聽說尤家這會子在城西鬨呢,要麼要人,要麼要錢!”
“他們不會來搶人吧?”慕禮擔憂的問道。
佟夫人和秦夫人相視一笑,回道:“三姑娘你放心吧,他尤家不敢,這會子隻去鬨彭氏,她若是敢來搶人,自去府衙告她作亂主家,強搶民女,你父親是學台也礙著名聲
,隻是可憐了你姐姐,本應該有一個好人家相與。”
秦夫人歎了口看著慕和,自己也拭了拭眼淚。
慕和拭乾了眼淚,看著幾個妹妹,顫顫的說道:“我如今也無所求,官宦人家是配不了,隻是連累她們也找不到好人家,和離後那彭月薇更是一分錢也彆想讓我們見。”
“一家人,血濃於水,我們也不能看著你跳火坑”,佟夫人說的乾脆。
秦夫人看著慕和問道:“大姑娘,你可願意低嫁些?哪怕是個普通門楣,過些普通的日子?”
慕和連連點頭,無一絲的疑慮,“不求榮華富貴,隻求安穩度日,那尤長誌尚未娶妻,聽聞就已十幾房妾室,我也想忍了,想著聘禮接濟娘家,可是一想到他買了園子來養了一群娼妓作樂,實在忍不了,不想這一輩子就這麼渾噩過下去!”
秦夫人又得了佟夫人的示意,繼續說道:“我府上有一遠房親眷地處徽州,是你母親的老家,做布匹生意的,你母親也有聽說過,他家長輩見過你的繡品,頗為讚賞,若是你願意,我倒是能牽線聯姻,隻是布商之家配你官宦之後,難免委屈你。”
慕和似乎是溺水中得了浮木,臉上有了笑意,隨即卻又淒楚起來,“可我遠嫁了,這個家怎麼辦?”
秦夫人安撫道:“趙家自會下聘,算是能接濟你娘家,憑出身你嫁過去之後也會高看你,最主要的是婆家父母心地良善,而且你母親老家幾位舅父尚且在世,知道你過的好壞也有個照應。”
慕和點了點頭,起身拜過秦夫人,“夫人恩情慕和沒齒難忘。”
“彆多禮”,秦夫人趕緊讓芝蘭扶起她,“我與你母親的情分,視你如親生,可不得生分了。”
廳堂之上總算是有了笑意,慕歡也拿了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這一日的水裡火裡,刀山箭雨,大姐這一處懸起的石頭,總算是在悠來悠去後穩穩地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