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安到嶺南,楚王殿下走了整整兩個月。
但好在這一路也沒啥不開眼的山賊攔路,尤其是各州縣官員,在得知楚大王即將過境,那可是提前花了大力氣開始整頓當地的黑惡勢力,山匪流寇——他們也怕哪個不開眼的小毛賊劫道劫到楚王殿下頭上,畢竟論起當響馬,如今全天下都得將楚大王視為山巔。
於是,楚王殿下僅僅隻是一路南下,就做出了萬家生佛的功績——尤其是在到達潮州時,楚王殿下聽說這朝中鱷魚成災,於是他二話不說,當即手持巨弩,於惡溪中用放血的活羊作餌,在丟下一張滿篇都是“大唐雅言”的《殺鱷賦》後,楚大王殺心漸起,僅在一日間射殺了數十頭巨鱷,讓原本因為鱷患而倍感恐慌的潮州百姓對他感恩戴德。(注1)
當然,楚大王秉持著“死鱷魚彆浪費”的原則,將這些鱷魚統統打撈上岸,然後招呼潮州刺史從皮革商人那裡抽調工匠,令他們將這些鱷魚的皮統統剝下,然後又將鱷魚肉分給圍觀的百姓——而他的這番舉動,也成功的將“楚王賢德”的名聲在南方打響。
對此,楚大王表示:既然潮州百姓,不,既然嶺南百姓有需要,那麼本王自然要為大家多作打算:打從今日起,由楚王府撥款,成立專門的捕獸營——嶺南既然野獸橫行,那麼本王就讓這些野獸從此消失在百姓活動的區域,將其趕往深山老林!
如此,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善事。
“殿下,不可啊!”潮州府衙內,王玄策眼見自家大王想一出是一出——在射殺了巨鱷後還覺得不過癮,非要挑戰一下李二陛下的底線,開始在嶺南搞什麼“捕獸隊”,這不純粹是在給自己找不痛快嘛。
講道理,按照唐律,楚大王如今麾下的人馬早就超標到“誰提誰尷尬”的地步。因為即便是在損失了明麵上的三千死士後,從玉山遷出的竇氏部曲可還有足足四五千人,這些人早先已經去到了瓊州,至於他們的家眷,則是暫時留在了藍田縣,待入秋後,便先前往揚州居住——畢竟大規模的長途遷徙,老人和孩子都受不了。
“玄策,本王得讓嶺南百姓們都知道,本王來了,這日子就有了奔頭——再說了,都是我大唐的百姓,本王從來就不會厚此薄彼——本王能為了北境百姓免遭異族侵擾,就去滅掉整個突厥,那本王同樣也能為了南方的百姓不受野獸之苦,而派出手下消滅這些野獸。
況且本王已經想好了,就出一千人,二十人為一隊,分批前往各地充當先鋒隊,再由當地官府組織民壯從旁協助,這樣一來,效率會大大提高,同時那昏君心裡也就有了數——知道本王是真的在辦實事。”楚大王知道王玄策在擔心什麼,可是他既然已經出了長安,那就索性發放開手腳,隻要自己覺得是正確的事情,便隻管去做——出了事他也不需要旁人為他擔責。
“殿下,您可真想好了?”謝閔麟作為王玄策的老師,其實他心裡也是認同學生的想法的,可是在聽完楚王殿下的解釋後,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既然楚王殿下根本無心皇位,那麼做事也自當無需畏首畏尾,否則彆說楚王殿下自己覺得沒勁,他們這些當家臣的,不是更沒了用武之地?
“——本王一生行事……”楚王殿下剛想狂妄一點兒,但不知為何,話說一半,腦海中突然冒出了許多人的臉龐:比如老天師、我竇叔兒、還有虞師、蕭師、魚阿翁……於是他想了想,還是認為說話得周道:“——還是需要向人解釋的,但是不包括那個昏君。”
“如此甚好。”謝閔麟聞言笑著點點頭:“那殿下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殿……殿下……”崔泉作為潮州刺史,同時也是今日這堂上唯一的外人,此時他的腦門已經起了一圈白毛汗:“下官……臣……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吧。”楚王殿下聞言眉毛輕輕一挑,他本來還打算問這老小子在給那昏君寫的奏疏裡是否要“一字不改”來著,誰想到對方居然先行發動進攻了。
“殿下,您心懷嶺南百姓,這自然是好,但是臣覺得,這事兒若是能換個說法,那就更好了。”
“比如?”楚王殿下顯然被勾起了興趣。
“殿下,本來您是路過潮州時親眼見到潮州有在惡溪岸邊浣衣的民婦遭受鱷魚襲擊,於是出於慈悲之心,才設計捕殺溪中巨鱷。
隨後,您的義舉受到了當地百姓誇讚,同時您又受到當地德高望重的耆老們苦苦哀求,所以這才下定決心,即便冒著被猜忌的風險,也要為嶺南的百姓們多做些實事,而這一切,都是下官親眼所見。
下官一定會在寫給陛下的奏疏書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如實上報,絕對不會弄虛作假。”崔泉不是一個欺君罔上的佞臣,同樣的,他更不是一個諂媚阿諛之人——他隻是覺得,人要學會變通,明明楚王殿下做的是好事,那就沒必要弄得好像隨時都準備等長安發兵打過來一樣。
“你的奏疏要據實而寫,確定能做到一字不改?”楚王殿下覺得自己好像撿到啥寶貝了。
“當然,”崔泉聞言頓時正色道:“臣出身清河崔氏,臣願拿家族聲譽作擔保!”
“得了吧……”楚大王聽聞此言,頓時便收起了撿破爛的心思:“你家家主早就投敵了……”
“殿下,您罵得有點難聽……”那崔泉聞言也是無奈,可他知道,在楚王殿下這樣的大人物麵前,自己能展示的,也就隻剩下真誠了:“但是殿下,您可以換個角度想想——臣在潮州已經當了五年刺史了,您覺得……但凡家族看重臣,臣會被發配至此,五年不挪窩嗎?”
殿下,臣是真想挪一挪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