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天子派來傳詔的使者離開之後,文太守十日內接連派了三撥人到高陽裡,欲征辟荀棐為功曹。
所謂郡功曹,主要負責掌管郡國人事調動工作,記錄屬吏的功勞過失,有時太守不能視事,還能行太守職權。
所以功曹在郡府中的地位,就相當於相國在朝廷中的地位。
可見功曹一職之貴重。
文太守去年年末上任,到現在隻任命了五官掾和主簿等屬吏,還沒來得及挑選功曹。
如今荀爽得解,荀棐為官不再受到限製,於是文太守立刻便征辟荀棐,荀棐照例推辭了兩次之後便答應了。
畢竟文太守曾舉荀棐為孝廉,荀棐稱得上是其門生故吏,無論是出於報恩之意,還是積蓄力量之心,荀棐都無法推辭郡功曹之職。
然而荀棐接受郡功曹任命的消息一傳揚開,郡府諸曹書佐或惶恐,或驚喜萬分。
“聽聞荀輔之要上任功曹了,以他的性格,恐怕難以容忍貪腐之舉,我等需要小心了。”
“文府君寬仁,掾屬就難以生畏懼之心,光是我所知,便有六、七人匿錢逾萬,要知道他們任職郡中也才幾月而已。”
“荀輔之來的好啊,乃公早就看那些貪腐之輩不快了!”
“功曹掌考察官吏,有荀輔之在,我等勤勉廉潔之人或許更能有出頭之日。”
“……”
在郡吏們議論紛紛中,荀棐駕車從潁陰趕到了陽翟上任。
而令他沒想到的是,就在他上任的第一天,剛拜見完文太守,位置都還沒坐熱時,立刻就有人向他舉報郡倉曹掾段旭借權勢貪汙,私贓已達十萬錢!
看起來十萬錢好像不多,僅僅隻是一個中人之家的資產,但是要知道段旭升任倉曹掾僅僅才三個月!
三個月就貪了十萬錢,讓這樣的人任職倉曹掾,管理一郡錢穀,何其可笑。
荀棐得了舉報,立刻命人將段旭帶來。
而段旭也是心大,被人舉報貪腐,卻是神色散漫、絲毫不畏。
荀棐初看他這般氣定神閒,一時還以為他根本沒犯法,沒想到僅僅隻是一句詢問,段旭便毫不在乎地講道:
“我是挪用了府庫的錢財,數也不多,不過十萬而已。”
荀棐眉頭緊皺,“十萬錢還不多,你可知普通人家勞作數年都積攢不到這些財帛?”
段旭聽了卻是一笑,“功曹說笑了,我輩乃是郡中大吏,為何要與田間黔首相比,黔首者若豚犬爾,君與旭顯貴人也。”
荀棐聞言怒斥道:“為人必有愛人之心,你身為郡倉曹掾,貪用錢財尚不知改悔,還視黔首為豚犬,我看你才是倉中豚犬!”
段旭被荀棐怒罵,登時麵紅,“你如何辱人?!”
荀棐冷笑一聲,“我非但要辱你,還要罪你!”
“我隻取十萬錢,算得了什麼,你憑什麼罪我?!”段旭梗著脖子道。
見段旭如此膽大妄為、至斯不改,荀棐當真來了火氣,“你可知依漢律,監守自盜值十金(十萬錢)者,當棄市!”
本來如果段旭認罪態度好,再把贓款交出,荀棐是願意稍微放他一馬的,隻打算上呈太守罷免他的職位。
這是因為近些年來,天子劉宏帶頭賣官,上梁不正下梁歪,國朝吏風早就壞了,再加上官員們的俸祿不停削減,有些小吏如果不搞些小動作,連家人都養不起。故小貪一些情有可原,貪的多了罷官去職,最多入獄數年即可。
所以荀棐一開始是抱著小懲大誡的心態來審理此案的,然而他實在沒想到段旭竟然囂張至此,死不認錯,還一點仁人之心都沒有,視黔首為豚犬!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對付此輩,當以重刑駭之!
段旭聽了荀棐的話,臉色煞白,大喊道:“荀輔之!荀棐!你莫不是瘋了?我段旭乃郡倉曹掾,僅僅貪了十萬錢你就要取我性命?
國朝上下貪腐者何其之多,我這十萬錢何其之少!且我上任不過三月,一日不過合取千錢,算得了什麼大事?!”
他一怒吼,整個郡府各曹院都能聽到些許聲音,眾多佐吏們知道荀棐在審段旭貪汙之案,此時都頗為默契地湊至功曹院外,探查判案的具體情況。
“段旭說的也沒錯,他一個倉曹掾,三個月才貪了十萬錢已經很是克製了。”
“嘿,無論錢財多少,貪了就是罪過,他哪來的膽量頂撞荀功曹?”
“十萬錢就棄市,荀功曹竟嚴苛至此嗎?”
“不是荀功曹嚴苛,而是段倉曹死不悔改,認為自己所犯的不是大錯。”
“……”
知道各曹的官、吏們都在關注段旭之事,荀棐決心將它打造成範例,督正潁川的吏風,隻見他憤而起身,怒斥段旭道:
“你說千錢算不得什麼,可知一日千錢,千日百萬,繩鋸木斷,水滴石穿?!
千錢對於倉曹掾或許不算多,但是如果郡中每位掾吏都像你這麼想,那潁川一地的賦稅恐怕早就被爾等惡吏瓜分殆儘了!”
“來人,將段旭押入郡獄中!”荀棐義憤道:“我將親稟太守,讓他從重從嚴處理段旭,定段旭棄市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