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明向他走近,假惺惺道:“隱塵,這些刑滋味不好受吧?”
四麵泥牆一麵鐵門的牢房,隻在牆角留個地方透氣,卻不足以將裡麵照亮,使他無法分辨白天黑夜,亦無法分辨自己在哪。隱塵渾身被捆住,附著道符,上麵寫滿他們對同為人族的他的詛咒,脖子上還有被烙紅的印子,頭發亂且臟,整個人萎靡不振。
聽到他這半年裡最熟悉的聲音,最痛恨的聲音,他努力睜開眼睛,盯了一眼王守明又垂下眼眸,道:“妖道,我可什麼都……幫不了你,你……你還打算一直將我關下去嗎?”
“你與妖同伍作耗,罪在當誅!”王守明施法抓住一張道符,眼睛緊緊盯著他,隱塵沒鬆下一口氣,亦沒提起一口氣,“自稱正義,卻與柳家敗類畜牲之類稱兄道弟,貓妖之事尚不見你們主持正義,卻要置我於死地!”他說得緩些,但每句都算完整。
“知道今夜是何時嗎?”王守明鄙夷地一笑,“你為你的正義做事便要滅了虎族,王守明你凡事做絕,你不會有好下場!”隱塵實在無法掙脫,麵目猙獰地喊道。
“今夜是中秋夜,二月春我和從兄埋伏將你抓住,到如今已六月有餘,你嘴巴還真是硬!”王守明振振有詞道,隱塵有些失神,低沉下來,“你和她,你們兩個守護些什麼,我還真是好奇?”
“團圓夜,怎麼還特意來?”隱塵不屑一笑,“妻子均已去了,再無團圓之時,”王守明看似悲歎,內裡藏著怒意。“是個叫俞苧夜做的,我讓畫師繪畫,讓楊道長識過了,與當年的妖女一般無二。”“哈哈哈哈……”隱塵開懷大笑,由於他身負重傷,笑聲極為尖銳。
王守明上前狠狠掐住他的脖子,“想來是你那舊主做的,那我便更不能放你走了。”
隱塵不再言語,隻是臉上掛著笑顏。
此後牢內還傳著,王守明質問聲以及刑具的哢嚓聲。
通過那個小小的牆角無法得見月,可他卻一直往那看,他的心中無比想念蕭雲。
?濛弄了幾隻漂亮的墩子,歐陽雨澤把它挪到最佳的觀月點,招呼俞苧夜過去坐。“拜月其實有諸多講究,?姐不按這講究來,倒是彆有樂趣。”歐陽雨澤翹著二郎腿笑著說,“古時對月的向往,人們時常替月亮編造故事,道教裡也有,隻是我總不信天賦神力的,好比凡人拜月祈求萬事順意,家財萬貫,身體康健,若隻是守著香案,永世永年都無法得償所願。”
“我可坦言,我不信神,此信為信任之信,”俞苧夜歎然,“我知曉一故事,你可願聽?”
歐陽雨澤不再看月而是麵向俞苧夜,說道:“願聞其詳。”“從前,在山林間生長一個身懷靈力的女子,她守護一方,救助百姓,功德無量。可卻在她死後,形體具散時給她一個封號,讓她做神仙。”俞苧夜語氣不再往日那份平靜,她話裡帶著怨氣,“天上神仙欠那女子一份公道。”
“如此,這女子真是叫人惋惜,苧夜,那女子是否與你有關聯?你是不是想起什麼?”歐陽雨澤隻得通過轉移話題來轉她的注意力,俞苧夜確實斷斷續續想起些東西,找人那段時日,?濛歐陽雨澤兩人也是極力地幫她喚醒記憶,“嗯。”
中秋夜的孤寂,自己還是頭回領受,過往就算沒有爹疼也有娘愛,魏蔻蛾打定主意不做飯了,出去吃。
醉仙樓裡,由於魏蔻蛾是孤身一人就沒叫酒,隻是要了三菜一湯。這等彆人做菜的感覺真好……她想,閒來無事就跟店小二攀談起來,“今是中秋,你們大老板想必在家左擁右抱的,你們怎麼還在忙啊?”“貴客您說笑了,我呀是外地,反正是趕不回去,再說我們忙些,您才有去處不是?”店小二應付完這邊,還要應付那邊。
“哎,我說小二,近來蓉城的生意不大好做,你知道緣由嗎?”魏蔻蛾問道,“近來是不太平。”蕭壬宿在樓上廂房,實在無趣下樓用飯,沒想竟能見到魏蔻蛾。
魏蔻蛾聽著聲音不對,瞥了一眼,衣料也不對,抬頭一看,道:“我正想著,原來是你。”沒想到蕭壬簡單打聲招呼便在她對麵坐下,叫人點菜。
“你那衣裳有幾種繡線不好找,隻怕要候些時候。”魏蔻蛾說話的間隙還狼吞虎咽的,做生意習慣了,做生意時一頓飯得被打斷多次,閒暇時就得趕緊吃。“無妨,你不必吃怎麼急。”蕭壬有些驚異,像他這樣的粗漢也鮮少這般吃飯。
“最近蓉城裡不太平,你若是孤身一人,就需小心。”蕭壬關切道。“不就是道士要抓什麼人嘛,讓他們來本是為保衛一方平安,不是由他們胡來,我就不信,他們還能撐起這蓉城的一片天。”她的話裡帶著不屑,錦蓉坊的生意就時常受道士的影響。
“姑娘,如今這情形沒準還真是。”坐在隔壁桌一樣是生意人的老兄說道。“他們有官府相幫吧。”蕭壬不大了解人間俗事,官場之事便更不知了。
魏蔻蛾三下除五地就算吃完了,蕭壬也吃得差不多了。不一會,外頭傳來動靜,說是要查什麼。
醉仙樓多是外來宿客,一時人心惶惶,魏蔻蛾麵露不悅,蕭壬連忙帶著她上了樓。
一捕快頭趾高氣揚道:“丟了東西,是來抓賊的,諸位勿怪,搜!”掌櫃立時嗬止道:“屆時貴客都在用飯,各位官爺這樣闖進去隻怕不合適吧。”“正是因為都在吃飯,才一個都逃不了!”捕快頭帶人衝進去,掌櫃立即招呼夥計去找大老板。
兩人進入廂房,好好一頓飯被打攪了,心情都不咋樣,魏蔻蛾這才仔細看著他,粗眉銳眼,身材高大,換了身橙黃的衣裳,平添了幾分貴氣,她看著樣貌倒是挺合她心意。想來他的愛人也是樣貌出眾,男才女貌,叫人羨。
過節,今日魏蔻蛾也細細打扮過,畫著細眉蜿蜒翹起,臉上撲了水粉,臉頰上撲了胭脂,櫻桃小嘴上潤了顏色。
頭發挽起一個低髻,在前頭插著幾支珠簪,後頭兩支銅簪底下垂著黃色毛球吊著流蘇。
她身披一件秋香艾草兩色暈染繡著蝴蝶山野的披風,內裡是一件青白色的衣裳。
他身上那伴著流光衣料難得,“那夜你到我店中是故意扮的?”魏蔻蛾疑惑道。“你我,留在此處屆時搜上來,那些東西可不長眼,我怕他們亂來。”蕭壬沒有回答。
“我亦不想被那些個人牽著鼻子走,你應當識得路,我跟你走。”魏蔻蛾道。“對了,你付了錢否?”蕭壬又多嘴問一句,“早付了。”她回道。
不一會兩人便回到錦蓉坊,“你既是故意扮的,那你那愛人?”魏蔻蛾步步緊逼道,“害,預先準備。”蕭壬還是第一次麵對此種情形。“那是有姻緣還未成親?”魏蔻蛾疑惑道,他連忙擺手,說:“那倒也沒有。”
她點點頭,輕笑出聲,“你且在這住下,至於這謊話連篇,明日再說。”她說罷便鎖門回屋,進去裡屋後,又把門給鎖上。
縣太爺家丟了十幾顆比龍眼還大的珍珠,當然是家裡出了賊,美嬌娘貓妖為配合道士,隻好委身做賊嘍。
一番搜尋,竟然丟了可疑目標,幾個有資曆的王道長包括王名玦都很意外。
這邊剛搜完,醉仙樓大老板,鞋都沒穿好就火急火燎地趕來,這要是店裡出了賊那傳出去多難聽,好在沒搜出什麼。
捕快頭不得以低頭向大老板賠禮,然後一大夥人又急匆匆地走了。瞬間店裡的客人,夥計,店小二,掌櫃,大老板都感到晦氣。
“今夜月明,為何我總想起一個模糊的身影,漸近而又漸遠……”魏蔻蛾神思倦怠,快入睡了。
垚縣的這片院裡還是一片喧鬨。“我想拜月隻是拜月亮,是敬畏這世間萬物,僅此而已,外道諸多神奇,不過因人之所思加以綴詞,虛幻無極。”俞苧夜對著月拜了拜,楠楠自語道。
“我亦同君之所想。”一語擺,兩人都開了顏。
轉眼,中秋便過去了,幾個還得冒險去蓉城錦蓉坊瞧瞧。
歐陽府中,歐陽宇屏惱羞成怒,“中秋又中秋,這都幾年沒回來了,不回來就永遠彆想回來。”
又過幾日,歐陽雨澤到花簇寶所取了訂製的珠釵飾樣,再到錦蓉坊取衣裳,沒想到魏蔻蛾太閒弄了點邊角料做了雙鞋,正好配成一套。
歐陽雨澤到時,蕭壬挽起袖子灑掃,魏蔻蛾正拿著尺子比劃蕭壬給的尺寸,身上穿著那件麻布細袖衫裙,兩人倒是和睦相處。
他們對看一眼心照不宣,歐陽雨澤也沒多看,取了東西便走了,回去便給俞苧夜扮上,經由?濛一雙手,俞苧夜靈動俏麗,但衣裳的緣故,清冷之風更甚,歐陽雨澤亦從沒想過改造她。
?濛給她挽了個複雜的高髻,左邊尋著空隙簪了幾支精致珠釵,發間插珠飾,右邊則是給玉簪留了位置。往上邊插了兩支鑲嵌藍寶石,四片灰色花瓣圍著銀珠成的珠花團著藍寶石,底下的銀墊片像花兒盛開般左右兩支,各往左右開著。背麵是月白色的珠子圍著月白色天然石。
兩個銀環底下垂著兩顆藍瑪瑙珠,珠子底下垂著橢圓間著玉珠的流蘇,才不到六寸,饒是如此,俞苧夜還是覺著不方便。
前後帶著落著天蘭色帶著淡淡灰的兩個精致鈿片,與衣裳相呼應。耳洞剛弄,歐陽雨澤也沒買耳飾便暫且放過。
白漆帶點出汗嫩紅的脖頸上帶著一條月白圓珠到中處間著幾個銀花珠子,墜著一塊圓狀豐瑞花的精致欠缺珍珠母貝,連著一簇蘭玉寶石流蘇,長度將至腹部。
這一水實在亮眼又層次分明,未加金飾簪花的俞苧夜雖說生嫩,但也襯出她渾身的氣質。
“你這容貌本就如花似玉,隻需稍一打扮便羨煞旁人。”?濛誇道。
“還是?濛姑娘妙筆生花來得奇。”俞苧夜整理整理衣裳站起打趣道,“此衣真乃歐陽雨澤所購。”
“這是自然,我何須騙你。”?濛說道。“琪娘先前提過置衣之事,亦算他細心罷。”俞苧夜難掩喜色,自己亦是不明緣由。
客棧廂房外,歐陽雨澤等得急,蕭雲無奈道:“真不知你急什麼,若真是急又何必買那麼多首飾??濛竟還有成套的裝扮工具!”她是不愛打扮的,即便在虎族強盛時,身為公主出外遊玩也是素麵朝天的。
許久房門的竹簾才被緩緩掀開,歐陽雨澤趕忙去幫,正好與俞苧夜照了個對麵,她嘴角微翹卻無過多笑意。他不知怎地呆住一會,真是漂亮……他想著。“這一身,你費心了。”俞苧夜應景似的聲音怯生生的。
“阿,苧夜,無須客氣。”歐陽雨澤語氣恭敬非常,就差行起禮來。蕭雲在歐陽雨澤被美到時,便想到與主人的過往,?濛緊接著出來,“嗯哼~都看完,還杵門口阿。”她一句話鬨得兩人怪不好意思的,蕭雲亦回過神來。
錦蓉坊來兩單生意,一單是買布,一單是製衣,魏蔻蛾隻接下買布的單子,現今手頭還有兩單成衣,半旬後染坊還要染布有得忙,實在應不下來。
買布的訂了十幾匹布,還看上蕭壬身上的衣料,“哎姑娘,你這夥計的身上的衣料真不錯。”買布的布衣店的老頭說道。“蕭大哥,你過來。”魏蔻蛾隻得叫他過去,“這位貴客看上你身上的衣料。”
魏蔻蛾摸了摸他身上的料子,雖然無可厚非,但蕭壬覺著怪怪,“應當是香紗。”魏蔻蛾在櫃裡找到幾匹布,“您摸摸。”布衣店老板摸了摸布匹又摸了摸蕭壬身上的衣料,他一連被摸了兩下,被老頭摸感覺更怪了,倒是新奇的經曆。
魏蔻蛾雖說熱情招待客人,但目光老瞟蕭壬身上,看著他沒變臉色,也算安心些,他察覺她刻意地看他,倒是有些害羞。
“這料子不便宜吧。”布衣店的老頭說道,“你們店裡的夥計用如此好的衣料?”“香紗倒不算稀奇,不算貴。”魏蔻蛾道,“陳老板,這並非店裡的夥計,而是家母生意上的朋友。”
“哦這位兄台勿介懷,姑娘你這布還有多少,拿十匹來。”布衣店的老板闊氣道,“陳老板,十匹實在太多,香紗本就不是常銷的布料,再者已入秋,再入冬便更用不上了。”魏蔻蛾又找來兩匹香紗,“攏共五匹,您若賣得好還可再來。”
“哎呦,老頭子看見好布料便犯糊塗,多虧姑娘提醒。”布衣店陳老板說道,“那就這五匹。還是老價錢?”
“那是自然,阿生過來,幫陳老板搬過去”魏蔻蛾這邊算盤敲得響亮,蕭壬也幫著搬,陳老板隻是點點頭。“您看,這個數目。”“好,成交。”布衣店陳老板把一張票子交給魏蔻蛾,她將擬好的單據給陳老板。
“我送送您。”魏蔻蛾和陳老板有說有笑,一路送到店門口,目送人離開,才回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