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蜀山劍派被毀滅後的第一千年。
也是束行雲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十八年。
……
靈翠峰,凝碧崖。
束行雲蹲在山崖邊,他的腳下是一塊宛如利劍般刺出崖頂的青石,旁邊則扔著兩把斧頭。
束行雲的雙肘支在膝蓋上,抬頭眯眼盯著東方天際那輪剛剛冒出頭來的紅日。
朝日並不刺人眼。
看去像枚被壓扁的雞蛋。
按照十八年來束行雲對這個名叫鴻元大陸的世界的了解,此時天上那輪橢圓形紅日,應該也是圓的。
隻不過因為那層肉眼難見的結界的原因,讓結界外的一切看上去都會有些畸形失真。
人間七城,三千裡地,鴻元大陸上殘餘的生靈,已經有千年未曾得睹天空原來的樣子。
束行雲也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世界太陽的原本樣子。
當然,對於這一點束行雲並不怎麼在乎。
他的前世已經看過太多的“太陽”,即使他如今很清楚這個世界的太陽,跟他前世旅途中見過的那些“太陽”,應該並不是同一種東西,也同樣沒有過於旺盛的好奇心。
盯著天上那枚發光的扁雞蛋發了一會呆,當日光芒變得刺眼起來的時候,束行雲就收回了目光,從綁在腰間的布袋中,掏出了一片青黑色的小小的草葉,放進了嘴中慢慢地咀嚼著。
這種生長在蜀山山林間,名字叫做焱草的草葉,口感澀中又帶著微甘,像極了他以前愛抽的粗煙草的味道。
這是他在這個世界,目前能夠找到的最相似的替代品。
一個穿越的孤單的靈魂,總需要有一些熟悉的味道以做慰藉。
峰頂的風極大,極狂野。
靈翠峰本來就是蜀山群峰中最高的那一峰。
一頭山鷹自劍形青石之下掠過,在狂烈的山風中,它強健的雙翅也難以保持平衡,於是身軀一陣左右搖晃,連忙有些狼狽地朝下方飛去。
束行雲卻是巋然不動,蹲著的身子就像一顆釘子釘在劍形青石上一般。
一邊嚼著焱草,他的視線轉向了群山之間。
群山連綿,或巍峨或秀麗或奇峻或嶙峋。
隻是山中已無當年那些禦劍飛行的劍俠。
但青山未老,峰巒如故。
不過在遠處的山林之中,特彆是群山腹地深處,即使在今日這樣陽光明媚的日子裡,卻依然籠罩著濃濃的灰色霧氣。
那些灰色霧氣如水般緩緩流淌,卻讓人望著心中情不自禁會生出些許凜意。
除了少數幾座山峰,比如像束行雲此時所在的靈翠峰之外,所有的山峰都被那些詭異的灰霧籠罩著,就算連蒼鷹都避之不及的山風,也無法吹散那一團團的灰霧。
青山雖未老,蜀山卻已然成魔染之地。
……距離上次清理,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這幾天要和阿寶再去那些灰霧中看看了,免得裡麵又有新生的魔物跑出來傷人……
就在束行雲如此想著的時候,阿寶就從山崖下方走了上來。
阿寶的全名,叫做熊天寶,這個名字是束行雲取的。
熊天寶扭著肥胖的腰肢,步姿妖嬈地走到了束行雲的身後,在劍形青石的旁邊一屁股坐了下來,接著又躺了下去,攤開了四肢,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吐著舌頭散熱。
因為熊天寶不會流汗。
因為它就是一頭熊,一頭束行雲一手養大的熊妖,體毛呈黑白兩色的熊妖。
昨夜束行雲練了一夜的斧,從月升練到月落,再練到日升,而阿寶則是扛著那塊比它的身軀要大三倍的鐵塊,不停地從靈翠峰下跑到靈翠峰頂,又從峰頂跑到峰底。
千餘丈高的靈翠峰,一夜之間,阿寶扛著鐵塊來來回回跑了二十餘趟。
那鐵塊是吳道人專門為它煉製的,比起普通的鐵塊要重上許多。
當初吳道人將那黑黝黝看不出任何異常的鐵塊扔給阿寶時,束行雲好奇地去舉了一下,他彎腰將那鐵塊從地上抬起三寸,然後立刻就放了回去,接著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阿寶,轉身離開。
那一年,熊天寶兩歲。
就算按照熊的年齡計算,它也遠未成年,所以第一次這頭小花羆是哭得稀裡嘩啦地扛著那鐵塊爬到了靈翠峰的半山腰,然後和鐵塊一同滾落到了峰底。
摔得鼻青臉腫,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
對了,熊天寶在鴻元大陸的名字叫花羆,在束行雲前世的那個世界則應該叫熊貓,一種光靠賣萌就能無數人對其瘋狂寵愛的動物,在它們原生地所屬的國家,甚至被視作是國寶。
如果阿寶出生在另外一個世界,應該會擁有更加幸福的熊生吧!
那天看著阿寶從山腰處滾下來時,束行雲一邊歎息著一邊如此想著。
當然,如今已經八歲的熊天寶,抱著那鐵塊在靈翠峰上下跑個幾十趟是完全沒問題了,最多就是吐著舌頭叫會苦罷了。
其實……也不怎麼苦,此時阿寶那看去累到精疲力儘的模樣,束行雲很清楚更多是它演出來的。
就像當年阿寶從山上滾下來的那一次。
鼻青臉腫是真的,但昏迷三天就是裝的了。
這頭花羆熊妖,彆看外表憨憨的,其實可狡黠地很。
這裡麵有天性的原因,也有束行雲從小教育的原因。
“……呼……呼……累死我了,哥,今天中飯吃啥子嘛?”
阿寶躺在地上,用有氣無力的語氣,可憐巴巴地看著束行雲道。
“給你做個火鍋吧!”
束行雲沒有回頭也知道此時阿寶在動什麼心思。
身後,上一刻還像堆肥胖的爛泥般癱在地上的熊貓妖,一下子就坐了起來,一對小小的眼瞳中閃過很是滿意的光芒。
“火鍋嗎?硬是要得!等會我去挖些春筍,扔到鍋裡,巴適地很。”
阿寶興致勃勃地準備起身。
“不急,火鍋晚上再吃,白天我們先進林中看看。”
束行雲若有所思地盯著靈翠峰下的那些被灰霧籠罩的山林道。
阿寶本來高高揚起的兩個黑眼圈,頓時耷拉了下來,看得出來它的情緒受到了些打擊,接著它也朝山峰周圍的那些山林穀地中看了看,疑惑地問道:
“哥,是有啥子不對勁嗎?”
“說不準,不過兩個月沒進去了,也該……”
正說話間,束行雲突然閉上了嘴巴,抬眼再次朝天上望去。
阿寶也是幾乎同時抬頭望向了天空。
隻見被朝眼渲染地一片金黃的雲層之中,突然飛出了幾道黑影,朝著蜀山群峰這邊俯衝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