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瞪大著眼,整顆腦袋插滿了細針,死狀可怖。
賀錦福盯著死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中充斥著殺戮後的快感。
許久,她才平靜下來,但隨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楊媽莫名覺得有些不對勁,輕聲喚道:“大夫人......”
“幾個了?”賀錦福有些呆滯地問,“死了幾個了?”
“五......五個了。”楊媽有些艱難地開口。說完,她也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統共就七個姨太太,死了五個。昨日是二姨太,今日是四姨太,此刻才發現竟快死了個精光。
賀錦福手中的細針落地,一瞬恍惚,“五個,我竟殺了五個人?”
話音落下,賀錦福身體晃動,險些立不穩。楊媽急忙上前將人扶住。
賀錦福按住跳疼的太陽穴,忽然有種猛然清醒之感,但隨即又生出一種迷茫……
怎麼會......她怎麼會就不知不覺地殺了這麼多人呢。
她看著自己那一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纖纖玉手,如今看就像是從血汙泥濘中拔出的魔爪。
這是從何時開始的?似乎是從殺死左阿美開始的。
而後,一個接一個。
似乎一切成理,但明明又沒有道理。
賀錦福陷入回憶,一言不發。
楊媽在一旁看得擔心,安慰道:“大夫人,彆擔心,我會收拾乾淨的。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賀錦福抬眸,神色渙散地反問:“是麼?”
楊媽道:“是是,我先送您回去休息,之後的交給我。”
賀錦福似是心力交瘁,她伸手搭在楊媽小臂上,被扶著起身向外走。
走到半路,四周忽然狂風大作,草木被吹得狂擺,簌簌作響。
蒼穹之上,烏雲黑壓壓地滾來,將陽光徹底遮蔽,晦暗如同黃昏。
“大夫人,起風了,可能要下雨了。咱得快點。”楊媽扶著賀錦福加快了腳步。
倆人快步回到了正院。院門、窗欞紛紛被撞開,摔得劈裡啪啦。
忽然間,院門砰地跌在了地上。
賀錦福和楊媽嚇了一跳,猛地回頭。
隻見葉小小麵無表情地站在院外,她的身邊、懷裡各有一個根本不可能是人的東西。
“啊——”
兩個女人齊齊尖叫,連退了好幾步。
葉萌低頭,對懷裡的童童說:“童童,之前涼,咳,娘一直攔著你。今天不攔你了。你儘情報仇吧。”
童童露出大大的笑容,“嗯!”
賀錦福顫抖著伸手,“你......你......你到底是誰?”
葉萌挑眉,笑道:“我?你猜啊。”
賀錦福幾乎下意識地問出口:“左……左阿美?”
葉萌斂了笑,順勢道:“對,我就是左阿美,我來索命了!”
賀錦福腿一軟,跌進楊媽懷裡,顫著聲,“你......你不是被釘在棺材中.....”
葉萌演得越來越順手,“就那破棺材,那破道士,還指望困住我?我早就出來了!你說這世上哪有這麼多巧合的事,恰好我入了這薄府,恰好梁汝兒忽然有了身孕,恰好何小河懷恨要殺你,恰好蘇菊在堂會上發瘋,恰好葉闌珊目睹蘇菊屍首起了殺心,恰好白貓引著你發現白桃的厭勝之物。”
“你說,巧不巧呢?”
賀錦福如五雷轟頂,整個人怔在原地。原來,竟是這個女人搞得鬼,將自己耍得團團轉!
賀錦福眼都紅了,咬牙道:“原來是你,是你!”
葉萌嗤笑一聲,“是我什麼?殺梁汝兒的是你,殺何小河的是你,殺蘇菊的是你,殺葉闌珊的是你,殺白桃的是你。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賀錦福一口氣堵在胸口,葉小小這話是如此熟悉。
那個雷雨夜,當左阿美滿身是血趴在地上,怨恨地看過來時,自己笑著說:“要怪就怪老二出的主意,老三送的香膏,老四報的假死訊,老五送的糕點,老六送的香包,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此刻,這一切竟以同樣的方式回報到了自己身上。
“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這句話像魔咒入心,將賀錦福攪到心肝俱碎。
是啊,人都是她殺的。
賀錦福苦笑起來,漸漸轉為大笑。
童童從娘的懷裡跳了出來,踩到了地上,罵道:“壞呂愣!害笑!”
賀錦福越笑越大聲。
童童捏起拳頭,向賀錦福走去。
楊媽將賀錦福護在了身後,她盯著那個小嬰兒鬼,越看越覺得眼熟。
這不就是左阿美的那個死胎!那時候,就是她裹著那個死嬰,去野地了埋掉的。
楊媽捂著嘴,“是你......”
童童咬牙,“懟!揍係我!裡個湊勞破幾。薩楞熊嗖!”
楊媽瞪大眼,“你竟然沒死.....“她轉而抱著賀錦福,“大夫人,是我疏忽啊,竟忘了這個小鬼!是我的錯。”
賀錦福自顧笑著,事已至此,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童童小腳蹬地,小身子騰空朝楊媽飛了過去。
楊媽驚聲尖叫,可下一瞬尖叫戛然而止。
她的腦袋就被童童打掉了。
瞪著眼的頭顱像皮球似的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無頭身體搖搖欲墜,碗大的傷口嘩嘩淌著鮮紅的血。
左右晃了好幾下,無頭屍才砰地跌倒在地。
賀錦福止了笑,此刻才後知後覺尖叫出聲。
童童似是覺得不過癮,“騙已榻了!”
屍屍聽聞後,得意一笑。
賀錦福尖叫著,就突然發現葉小小和那兩隻小鬼不見了。
天色陰沉,狂風四起。
賀錦福恍惚了一瞬後,抬腳向院門奔去。
可還沒跨出去,就瘋狂地尖叫出來。
她竟看見梁汝兒站在院門口,背對著自己,但是脖子像是折斷了,頭向後仰到了極致,整張臉都極其扭曲。
梁汝兒晃起手中的麻繩,吊著嗓子說:“大夫人,該上吊了。”
賀錦福連連後退,梁汝兒早已死去,那眼前的這個怪物是什麼……
她慌張地說:“你彆過來。不是我害你的,是左阿美!不,是葉小小!你找她報仇啊,找她去。”
梁汝兒置若罔聞,她的頭晃了晃,“快啊,大夫人,上吊很好玩的。一起玩!一起玩!”
因為頭仰著貼到了背上,梁汝兒隻能背著身走。她快步地退著迫近。
賀錦福自知是打不過一個怪物的,她被逼退到院子裡後,沿著院牆繞了個彎,快速向院門跑去。
可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此刻梁汝兒卻以驚人的速度地退步,挪到了眼前。
賀錦福被梁汝兒堵在牆角,驚恐地叫道:“你該去找葉小小的,是她害你的!”
梁汝兒露出一個陰森的笑容,雙手向後扯起麻繩,向賀錦福的脖子靠近。
命懸一線之際,賀錦福瘋狂地推打梁汝兒,卻發現這怪物像石頭般堅硬。
下一瞬,麻繩已繞過脖子,隨後收緊。
梁汝兒彎起嘴角笑,可後仰的頭部上的嘴呈現的是下掛的樣子,讓人看起來卻像在哭。
賀錦福劇烈掙紮,卻於事無補。隻能感受著脖子上的麻繩越老越緊。
頭頂傳來梁汝兒的笑聲,“嘿嘿嘿,上吊真好玩。”
賀錦福在極度窒息中,五官扭曲,眼球突出,臉脹到通紅,雙腿在地麵不斷蹬著,她這才體驗到被絞死的感覺。
脖子快被扼斷,呼吸被奪走,一種極致的酸楚痛麻霸占了腦袋。
梁汝兒僵硬的雙手繼續收緊,嘴角都跟著抽搐起來。
賀錦福在滅頂的痛楚中,意識到梁汝兒是在以同種方式報複她。
絕望而崩潰的淚水四溢。
這般難受,還不如早點死了算了!
可梁汝兒並沒有成全她,直到漫長到仿佛沒有儘頭的痛楚後。
才傳來“哢——”的一聲。
那是脖頸脆生的斷裂聲,賀錦福終於倒了下去。
……
再度醒來,賀錦福發現自己正站在院中,身邊躺著身首異處的楊媽。
她怎麼會又活了?她不是死了嗎?
那被溢死的絕望痛苦還曆曆在目。
但還不及多想,周圍又刮起一陣狂風。
賀錦福被風迷了眼,等再睜眼,葉小小和那兩個小鬼又不見了。
這一次,賀錦福沒有半點猶豫,拔腿朝著院門狂奔而去。
可就在快到門口的時候,院門自行重重地關上了。
賀錦福撲了過去,明明沒有插栓,可門無論如何都打不開。
“嘶嘶嘶,大夫人,嘶嘶嘶——”
賀錦福猛然回頭,驚恐地叫了出來。
“啊——”
她竟然看到一個怪物竟趴在院牆之上。
那怪物長著何小河的腦袋,可腦袋之下竟是肥壯的蛇身,蛇身上青綠色的鱗片散發著詭異的光澤。
何小河搖晃著腦袋,吐著舌頭,蛇身盤踞在牆頭上。
賀錦福嚇到腿軟,可院門無論如何都打不開,該怎麼辦,怎麼辦。
賀錦福強壓下恐懼說道:“小河,你不要怪我。你忘了嗎?當時,是葉小小搶了你去宴會的機會,是她害你毀了臉。葉小小是罪魁禍首啊。”
趁著說話的間隙,賀錦福向著遠離何小河的那麵牆挪去。
何小河上下探著頭,“嘶嘶嘶,所以呢。”
賀錦福道:“所以,葉小小才是你真正的仇人啊。再說了。最後是楊媽將你砸死的,不是我。無論如何,你都不該找我報仇,對不對。”
說著話,賀錦福已挪到了牆邊。
她看準機會,爬上了牆邊的水缸,而後踩著水缸企圖翻到院牆上。
可賀錦福剛剛扒住院牆頂端,就發現對麵的何小河搖擺這蛇尾,沿著院牆遊了過來。
幾乎是下一瞬,何小河就遊到了麵前。
賀錦福尖叫一聲,跌下了院牆。
何小河妖嬈地眨著眼,“嘶嘶,大夫人,你說罪魁禍首是葉小小,可若沒有你的授意,我們何至於敢對左阿美下手。到頭來你推的一乾二淨,罪過全由我們背。大夫人,您真是好手段啊,不費吹灰之力殺了想殺的人,到頭來承受罪孽的是我們。可大夫人,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啊。”
賀錦福自知說什麼都沒用了,她爬起來,朝著對麵的牆跑去。
可待她剛跑到,何小河早已遊到牆頭,搖曳著腰身,發出嘶嘶嘶的怪聲。
賀錦福喘著氣,她知道若不做點什麼,等待她的將是可怕的死亡。
賀錦福慢慢後退,直到腳靠到花壇邊,她快速彎腰拾起花盆,而後朝著何小河扔了過去。
何小河輕蔑一笑,在花盆飛來之際,蛇尾一擺將花盆打了回去。
賀錦福眼看著剛扔走的花盆掉頭向自己飛來,砰地一聲後,花盆落在腦頂上。
一陣劇痛來襲,賀錦福捂著腦袋跌了下去。
鮮血順著額頭和鼻梁流了下來,糊了眼睛。
“嘶嘶嘶——”何小河劇烈地抽擺著蛇尾,似是十分興奮,“大夫人啊,我聽說有種刑法叫石刑,用石頭將人活活砸死。聽著很好玩呢。啊哈哈哈哈哈哈——”
賀錦福倒在地上,滿頭滿臉都是血,她咬著牙看向何小河。
必死無疑之際,大概求饒是最正確的決定。可是她作為大家之女、後宅之主,就算殺人如何,犯錯如何,她也絕不向眼前低賤的女子的求饒。
望著賀錦福惡狠狠的眼神,何小河大笑一聲,她探出蛇尾向就近的花壇而去,而後卷起花盆向賀錦福砸去。
“砰——”
花盆砸在女人額上,鮮血瘋狂往下淌。
賀錦福趴倒在地上。
“砰——”
花盆再度甩了過來,砸在側臉上。
“砰——”
“砰——”
“砰——”
花盆接連不斷砸下來,伴隨著何小河張狂的笑聲。
賀錦福奄奄一息,渾身上下的骨頭都被砸斷了,隻剩下無處不在的疼痛。
可偏偏她卻咽不下最後一口氣,隻能等待最後一刻的破碎。
一下一下的劇痛還在繼續,似乎沒有儘頭。
“砰!”的一聲後,快被砸成爛泥的賀錦福終於閉上了眼。
......
睜開眼,賀錦福發現自己正站在院中,身邊躺著身首異處的楊媽。
她又活了!
她終於意識到,她似乎在不斷地經曆死而複生。
而每一次死亡,都是在承受一次報應。她會以被殺者死的方式死去。
先是梁汝兒、何小河,那接下來應該是蘇菊!
蘇菊是怎麼死的呢?對,她是被自己用茶盞碎片割斷喉嚨的。
想到這,賀錦福毫不猶豫地衝進了自己的內室,從櫃中翻出了一把匕首,又從繡籃中拿出了剪刀。
如果蘇菊要殺人,那就搏命!
隨後,賀錦福走出了內室,這才發現,外頭黃沙亂舞,已經全然看不清了。
可是待風漸小,賀錦福看清眼前景象時,整個人都怔住了。
院中站著兩個女人,兩個女人都是蘇菊。
看到賀錦福,兩個女人同時出聲,“大夫人啊。”
賀錦福呼吸不暢,愣在原地。
待她自己看清,才發現那兩個蘇菊雖然長得一樣,但樣貌是相反的,一個蘇菊將發髻挽在左邊,而另一個蘇菊將發髻挽在右邊。
原以為一對一就好,如今卻成了一打二。
賀錦福心中沒有勝算。她故意開口問:“你們誰是蘇菊啊。”
兩個蘇菊:“我是啊。”
賀錦福道:“不,蘇菊隻有一個。你們其中一個是假蘇菊。我不想和假蘇菊說話。”
說罷,她努力回想,她想起蘇菊是愛把發髻挽在左邊的。
於是,她對其中一個蘇菊說:“你旁邊那個是假的,殺了她吧。”
真蘇菊笑笑說:“不,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賀錦福:“不,你們長的不一樣。”她思索片刻,跑進了裡屋,拿出了一麵小銅鏡,扔給了真蘇菊,“你照照鏡子,你們長得不一樣。”
真蘇菊哈哈大笑,“大夫人,你怕是傻了啊。她就是鏡子中的我啊。”
說罷,蘇菊拿起小銅鏡照起來。
而後,那個小銅鏡劇烈抖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