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鴻臚這邊一散場,曹節等大宦官們就帶著眾中官烏央烏央的回城了。
他們也不回裡舍,徑從朔平門入了北宮。
這會,國家正在芳林苑嘻戲,曹節、張讓、趙忠一路醞釀情緒,剛一到花苑,就伏地哭泣。
正和王美人一起吃荔枝的劉宏冷不丁聽得陣陣嚎哭,手裡的荔枝都抖掉了。
他氣憤地轉頭,就看到他那些個侍者家人各個匍匐在地。
劉宏眉頭一皺,把手裡的荔枝砸向了最近的曹節:
“老曹,你又是咋回事。朕和王美人剛在這園子裡吃益州送來的貢物,你就帶著一幫人來嚎哭。想乾啥。”
荔枝是驛卒從益州直道送來的,剛送入宮就用冰鎮著送到了劉宏這邊。
劉宏今年第一次吃這個,想到往日王美人也喜歡啖荔枝,遂喊她一並來。
這會沁涼的荔枝砸在曹節額頭上,冰得他一抖一抖,他沒接劉宏話,隻放哭嚎得更大聲了。
這會張讓見機,爬著就抱住了劉宏的小腿,哭訴:
“陛下啊,陛下。仆等險死於城外啊,差點就見不了陛下呀。”
劉宏一驚,忙拍著他“阿母”的背,寬慰:
“誰這麼膽敢殺朕阿母,告訴朕是誰,朕夷其族。”
然後趙忠幫腔了,他一把扯開自己衣襟,然後在地上打轉,哭訴:
“陛下,仆等去謁陵,遇到司隸校尉陽球,他揚言要殺儘我等宦官呀。”
劉宏聽得這話,把手又縮回去了,他抿了一個王美人剝好的荔枝,調笑道:
“那你們這不還好好的嗎?陽球也沒動手呀,是吧。”
趙忠聽到這話一楞,潑也不撒了,他翻身哭道:
“那是仆等有國家庇護呀,要不是國家,仆等幾為賊所殺”說完又哭了出來。
“好了好了,都停一停,你們幾個彆發愣,都去扶著阿父阿母點,彆慟壞了。”
說完,劉宏讓左右侍者扶他們上胡床,然後就點了曹節,說道:
“老曹,直說吧,你們要做啥。”
劉宏看出了這出事,就是曹節領頭的,所以也不二話,直接問老曹。
曹節知道此刻要緊,抹掉眼淚,悲戚道:
“國家,這陽球真不能再做司隸校尉了呀。此人太酷虐了,動輒因為小事就虐人致死。
前三府奏其罪,就應當免官。後來不過以九江平盜賊的微末小功,複見擢用。
本就是愆過之人,又好為妄作,還如何能使其為臥虎雄職呢?”
見國家不為所動,曹節又加了一把火,他又道:
“陛下,聽那陽球拷打老王,儘得其家財,悉數輸於陛下。但陛下怎知陽球就沒有從中貪墨。
況且,我等本就是陛下家奴,又無子嗣,諸官奉送隻是為陛下暫藏,後麵都是陛下的,又何必仰於外人隻手。”
劉宏不自然的挪了挪,然後整個埋在王美人懷裡。
這王美人也是良家出身,入選掖庭,本就豐姿色,這會又曲意逢迎,直讓劉宏舍不得起身。
但沒辦法,曹節都說這話了,他得做表態。
所以他戀戀不舍起身得扶起曹節,拍了拍曹節的手,道:
“老曹,你們是朕所愛之人,陽球也是朕愛之人。你們抵牾最難過的是朕呀。
這樣吧,朕就讓方正退一步,他現在不是司隸校尉嗎,我就拔其為衛尉,掌朕宮禁,和那些校尉司馬們一起,扈朕左右。
到時候你們一同用事,定要多親近,和衷共濟啊。”
曹節、張讓、趙忠三人伏地稱喏。
就這樣,不一會尚書台擬好詔書,一議郎領著旨意飛奔去尋陽球。
這會,三公九卿們正在北邙山談笑,他們也是少有悠閒。現在倚北邙山,看京都繁華,暢天下事,這才是公族子弟的風貌。
等這小議郎來的時候,陽球等人已經喝點熏醉,他按劍而起,望北邙山帝王將相,壯氣遼闊,歌道:
“陟彼北芒兮,噫!顧瞻帝京兮,噫!宮闕崔巍兮,噫!民之勉勞兮,噫!遼遼未央兮,噫!”
此為扶風隱士梁鴻所作《五噫歌》,眾人如何不會,紛紛起停爵投箸,和道:
“陟彼北芒兮,噫!顧瞻帝京兮,噫!宮闕崔巍兮,噫!民之勉勞兮,噫!遼遼未央兮,噫!”
歌聲嘹亮,漢家風骨。
但當小議郎衝上坡來時,唱敕:
“徙球為衛尉,急刻入宮。”
原先那漢家風骨當然無存,諸卿或擔憂或失身或橫譏,不一而足。
隻有陽球如雷灌頂,整個人都木在那裡。
直到小議郎持詔複唱了三次,他才被同僚抖醒,隨後踉踉蹌蹌的隨小議郎下了山,入宮去了。
在宜明殿,陽球跣足伏拜在殿內地板上,對著國家哭泣:
“臣無清高之行,橫蒙鷹犬之任,前雖誅王甫、段熲,蓋狐狸小醜,未足宣示天下。願假臣一月,必為陛下蕩滌一清。”
說完,重重叩拜,直磕得血流不止。
看著陽球杜鵑啼血,劉宏也有不忍,正在他要應下時,一直隨立在旁的曹節,嗬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