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冀州就聞青州太平道烈氣,常說齊之銳擊,勇於私鬥,怯於公戰。敢不敢打硬仗我不知道,反正鬥自己人,我是看到諸君之勇。”
說完,馬元義聲色一厲,怒斥堂下諸渠魁:
“你們青州太平道也想舉大義?就你們這樣,舉兵也是送死,不如遣散部曲信徒,回去做個富家翁,總好過平白浪費姓名。”
那管亥不服,還要多說,被一邊的祭孫拽住了衣角。
馬元義不管那管亥,一直堂下張衝:
“張衝,唐周彈劾你三大罪,你有何說。”
誰知張衝躬身請罪,言自己無話可說。
這直接讓上首的馬元義都愣了一下,更彆說全場諸渠魁。那祭孫沒命得打著眼色,邊上唐周先一愣,也是哈哈大笑。
就在唐周要請馬元義誅斬張衝時,拜著的張衝挺身,朗聲:
“我張衝是有三大罪,當並不是唐君所指。
我有一罪:恃勇而驕。唐周說我不諳經義,沒錯,我自入泰山載餘,三日一戰,五日一鬥,有時候白天剛攻下的山砦,晚上就要被山寮奪取。我一直以為是憑手中刀和天下義,才能換泰山太平。但我不知道,原來念經是能將山寮念死的,如此虛擲多少弟兄性命,這是我之罪。
我有二罪:智短謀淺。仆自任一方,戰戰兢兢,唯恐撫眾不善,墮我道之威。所以,反犯我方者,雖豪強必誅之。仆罪在不知虛與委蛇,一味求剛,不知原來退可換安,此是我不如唐君智深,此我之罪。
我有三罪:行事過矯。仆自入太平道,受尊師教誨,耳提麵命,說我太平道所求從來隻有兩個字“太平”。仆認為這天下不太平,正是富者阡陌相連,而貧者無尺錐之地。所以我破豪強,均田地,隻為天下人皆可有地可耕。仆罪在不知原來豪右也有良善,他們也要生活。此我不如唐君仁恤愛民,此我之罪。
此仆三罪,願服謁者罰黜。”
張衝話落,全場寂靜無聲,一邊的管亥懵然看著祭孫,意思是,你不是和我說張衝與我一樣都是農家子,怎這般口舌如劍。
此刻管亥有點難受,難道濟南文風如廝之盛,同樣是農民的兒子,他就比我優秀這麼多?
震驚得何止是管亥啊,唐周此刻臉已經白無血色。
如果之前管亥罵他,他還能視之為犬吠,能激起血怒。但此刻張衝的話卻字字如刀,鑿在他的心內。念經念死人,以退換安,仁恤愛民,句句在說他唐周顢頇、怯懦、無恥。
此刻,唐周有點暈,半邊臉還在發麻,還頭痛。他立馬抓住桉幾,好不容易才緩過來。
他就聽座首的馬元義笑道:
“好,說得好。各中道理不是一時說清,這事先放放。諸渠還未食,咱們先上宴,大家請便。”
馬元義說完,就讓堂外的信徒去整飭吃食,然後自顧就要退入後舍。卻在他走要走入時,他轉身對張衝說:
“虛與委蛇用得好,但此為《莊子》所論,非我太平道可說。所謂道不同,不相謀。望君知之。”
說完,就退入了後舍。
隻留下張衝若有所思。而管亥諸人全沒頭腦,心下再一次感慨:
“讀書人說話,聽著真費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