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南陽,哼哼,就先不說了,總之。本兵告訴諸位,現在已經到了社稷存亡的關頭,朝野上下都在看著我們,他們在譏諷我們漢家兵已經到了這個程度嗎?連蜂起的蛾賊都打不定。這是對我漢室權威最大的傷害,萬不能忍受。
不過雖然最近戰事不順,但隻要我們激發天良,發奮圖強,平賊之事還是大有可為的。因為我漢家依然有三河、荊襄、關中、川蜀、江淮一帶的穩定大後方,無論是中原河北的黃巾軍還是西北蜂起的羌人之亂,我們都有信心贏得最後的勝利。
但這一切的前提就是諸位,在你們這些六百石以上的軍吏身上。你們是否能自身自好,忠君任事,是否能激發麾下士氣,再整旗鼓。你們就是一麵麵旗幟,全軍將士都看著你們,你們有信心,那麾下的將士們就有信心,你們一懈怠,那麾下的將士們就會更懈怠。
所以諸君,你們是此戰的關鍵,漢室的未來就在爾等肩膀上扛著。努力!諸君。”
於是,在場近百位漢家軍吏,拜首肅道:
“願為國家效死。”
見整個士氣已經恢複,張溫就開始下了新的戰略:
“平賊至此,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隨著南陽、豫州之戰事的結束,驟時兩地的漢軍兵力將會陸續北上攻擊大河兩地的黃巾軍。有此生力之軍加入,河北和兗州的僵局就會被打破,到時候,整個形勢都將會發生逆轉。
但現在有個問題,就是敵人也知道戰事的趨勢,所以他們正打算北上攻打敖倉。敖倉作為河南河北兩隻漢軍主力軍團的補給後方,可以說是此戰真正的勝負手。如果敖倉一丟,不說河北要丟,就是河南也要完蛋。到時候,被解放了兵力的不是我們,而是對麵的黃巾軍。
所以,在座諸位知道敖倉的重要了嗎?”
還是沒人說話,但張溫知道,他們知道嚴重性,隻是因為他剛雄威太甚,一時沒人敢說話。但這樣也好,不威何以為帥。
這一刻的軍議,就是他張溫的獨角戲。一種站在曆史命運轉折點,而又是他張溫獨自推動的宏大感,激得他渾身戰栗。
於是,張溫起身:
“這次,正是諸君用武之時。力挽狂瀾,朝廷又有何吝嗇封侯之拜。如今兗豫黃巾主力要雲集滎陽。我們正可在那裡將之一舉殲滅,畢其功於一役。”
在場諸多軍將聽了張溫這話,才慌了。
想啥呢,就咱手上萬餘兵馬,還要和人家主力合戰?那不是送死去嗎?
好幾個將領都要拿眼瞄著趙融,但這人剛做了醜事,哪還想替彆人出頭,於是都當沒看見。
這時候,一將出來了,卻是張溫一邊跪坐的曹操,隻見其人武弁大袴,對張溫拜道:
“公帥,我軍到底兵力微薄,貿然與賊合戰,未知成敗啊。”
見曹操出來反對張溫,好幾個將領都為曹操捏了把汗,擔心張溫的怒火會撒向這個可憐的軍吏。
但誰知,張溫一改之前暴躁,反細心回道:
“這一次,我為大家請了援兵。之前我就以司空兼行營左中郎將的名義,征調豫州潁川、汝南、梁國、沛國、陳國、魯國六郡國太守,發六郡在籍六百石以上之家,各起團練、族兵、部曲,至本年九月末,悉數於長社團營。”
什麼!
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場諸多將領都驚訝於公帥的先斬後奏,完全沒有和他們這些軍吏商議,就要大起地方豪勢部曲。他們倒不是真想的有多遠,而是心裡不憤自己被人小視。他們到底是國家的經製之兵,浴血沙場不說,最後反而要成那些豪勢們的配角,這如何甘心。
但並沒有人反對。因為他們發現了,原來這曹操和張溫在那演戲給他們看呢。這兩定然早就商議好了。
罷了,既然這張溫如此自信,那就聽他的吧,且觀他後麵成敗如何,再做計較。
沒錯,這一手筆,確實是張溫和曹操商量多日才完善好的條陳。
原先曹操發豪勢之家起部曲,張溫是不反對的,但他覺得,不能所有的豪強都有這個權力,而是聚集在家裡出過六百石以上的士族。六百石在地方上已經是做過縣令了,在京也是議郎一級彆的重要官員。這類人和漢室的捆綁比較深,還是比較可控製的。
張溫作為司空一級彆的大佬,很是看清中央與地方的博弈關係。無論是三皇五代,還是秦皇漢武,中原便是國、家二重統治。國便是中央,家便是地方的家族、宗親、鄉黨。這二者既是一體又是兩麵。
秦漢以來,對家族的態度都是比較針對的,視之為和中央爭奪土地和人口的弊害。但到了本朝,朝廷已經陸續轉變了敵視態度,而將豪勢之家看作為地方行政統治的依靠。
而且張溫更是預見到,隨著黃巾起義的規模越來越大,中央對地方豪勢的依靠的趨勢將會越來越加劇。
在承平時期,地方官長都是選自有中央履曆背景的來擔任,有朝廷權威背書,這些流官道也能對地方有適當的約束。但戰亂之時,事情就不對了。張溫在中央的時候,從各地送上來的邸報可知,現在青、兗、豫、冀,各地郡守縣長已經無力控製,各地方政權和郡縣卒都不堪一擊。
麵對賊襲,除了個彆流官郡守長能忠君,堅守到底,其餘皆是望風而走,將一縣錢糧布粟全以資賊。
張溫知道背後的原因就是這些中央流官在地方上毫無利益,根本無所謂堅守。
他們又沒有宗族家人、又沒有田地墳塋在此,那乾嘛要舍了命去和那些不怕死的蛾賊拚命。他們隻要將綬印一掛,帶著這些年貪汙來的錢糧回家,聚族而守。誰能將他們怎麼辦。
反而是地方豪勢,他們的根基全在地方,根本走不了。所以賊一來,他們抵抗的最激烈。
漢家法度,一縣不過五百軍,這點兵力在承平的時候還好,一旦戰時,遇到的都是成千上萬的蛾賊,這點兵力夠什麼?所以每每守城都是依靠豪勢之家的部曲。也正是靠著這些部曲,各地方才能守城、維係起碼的秩序。
所以換句話說,漢家經營二百年的中央一統局麵,因為黃巾之亂,不得不走向各地方自治。
但話是這麼說,作為一個公族之家,全部利益都在國家大一統局麵下的張溫,他還是不可能放任這種瓦解的局麵的。
要知道,如果地方各個以力稱雄,那天下將再為秦末、莽末之大爭之世。一些草野鄉豪,他們的利益從來就沒有與漢室中央發生過聯係。那這些人一旦有兵有刀,又怎麼會為漢庭驅馳。到時候起的團練不說陽奉陰違吧,甚至都可能直接倒戈到對麵黃巾軍。
這是張溫萬不能忍受的。所以他才專門將起團練的權力限製在了六百石以上的家族,使其家召集團練,隨營征戰。
正是因為,一方麵,類張溫這樣的公族大佬不欲地方鄉豪坐擁部曲,在地方上尾大不掉。一方麵又知道必須依賴這些鄉豪之兵,維持地方、抵禦黃巾。所以,張溫和曹操創造性的想出,用具有中央履曆經驗的士族作為起團的核心,在一定程度上均衡上麵兩點。
到這裡,張溫的戰略其實已經非常清晰了,就是采取北守南攻的策略。
在確定要在滎陽與賊合戰,張溫就已經傳檄給北中郎將盧植,令其至少發三個部南下屯駐到滎陽敖倉堅守。
而張溫就在豫州這裡,整軍南下汝南,與朱儁一道前後夾擊汝南黃巾。待剿滅了汝南黃巾,他將帥左右中郎將兩軍並汝南豪強部曲,一同北上長社。到時差不多九月,豫州各地的團練部曲也都整訓開到。
到時候他張溫手上的軍力至少要膨脹到五六萬之多。之後,他就一路北上,與賊會獵於敖倉,一舉挽救漢室危亡。
說實在的,張溫此策是真的好,如果不考慮後遺症,可預見的,汝南黃巾肯定擋不住。而汝南黃巾擋不住,那豫州中部的漢軍就會得到解放,能北上支援。
到時候張衝還真不知道能不能當得住。
隻不過張溫此策的關鍵就在於這個團練。但團練真的就這麼好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