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為了保證突襲不被發現,達到出敵意料的目的,何儀專門選了山間僻徑間道而行,一路上要是遇到樵采的樵夫,也擄到軍中,以防其報官。
當然何儀順利完成此突襲,和他麾下的這兩千部下也是密不可分的。之前他從張衝那領了伏擊任務,就從自己麾下六千軍卒揀選了兩千精銳,而且不帶家屬和輜重。正是這一隻精乾武裝,又輕裝簡行,才完成了突襲滎陽之戰略目的。
正是上述之種種,當何儀率部駐紮距離滎陽城不足十裡的地方時,滎陽城內的滎陽令得到了城外商旅的報警。
這些商旅稟告城外十裡外有黃巾軍。
滎陽令根本不信,直接將這些商旅以欺軍之罪給斬了,首級還吊在外麵的城頭。
就在外麵這些首級還淋淋滴血的時候,正巡縣的郡督郵慌忙帶著輿隊逃竄入城,並給滎陽令帶來一個絕望的消息:
“黃巾蛾賊,大兵壓境。”
此任的滎陽令叫楊懿,出自顯赫的弘農楊氏。其人有著傳統的公族子弟的習氣,那就是極度自信又目中無人。但公族的教育,又使得此人頗有能力。
但可惜楊懿已經為尚書台的選部銓選升遷了。他已經坐滿了三年縣職,要上京敘職去。當然這個年資一滿即能升遷的待遇也就是他們這些公族子弟才有的。要是都這樣,那也不會有那麼多一輩子都在縣丞任上蹉跎一輩子的老吏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楊懿不願多生枝節,對城內防務軍陣一概不理,隻等新的滎陽令到任,他這裡一交接,就可以回京做他的議郎了。
但誰知,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黃巾兵殺來了,而這時候新的滎陽令卻還未趕到。沒奈何,楊懿隻能再此攬下這個爛攤子,重新接過滎陽防務。
楊懿還是非常有能力的。他做了三年滎陽令,非常清楚滎陽防衛的重點就是滎陽的北側水門。靠這條水門就可以直入黃河,再下洛水,然後一路可進入京都。換句話說,滎陽就是丟了,這水門也不能丟。楊懿一定要守住滎陽水門這條水道。後麵的敖倉、廣武城都在這條水道上。
於是,他以滎陽令的名義,發檄征調滎陽丁口八千,上至耄耋,下至束發之齡,隻要能拿得動戈矛,統統在被征之列。甚至丁女也被征發,用給城頭上的丁男轉輸補給。
楊懿這次是真的狠。河南郡作為京畿郡,在籍人口大致在百萬。但其中洛陽一地就劃去了三十萬。而河南郡領縣有二十一城。換句話說,拋開京都,剩下諸城平均每城不過有口兩萬。滎陽城大,稍微多些,但也不過三萬人上下。
而楊懿這一次直接征了八千丁男,可以說將滎陽城掃地為兵,若不是此地大族眾多,也都支持楊懿,這種征調規模是不可能做到的。
要知道,此世畢竟不是秦漢的軍國體製,可以用行政命令調動全國資源。東漢他雖然是漢,但到底和西漢不同了。
楊懿征了這八千丁男,再並上自己手上的千餘縣卒,就做如下布置。
趁著敵還未圍城。立馬在城南修造三處壁壘工事,和城牆上的弓弩兵互為犄角。然後在最重要的北門水門,沉了三條巨舟用以堵塞水道。
對這一決定,滎陽城內諸多大族是堅決不同意的。往公說,滎陽這條水道是漕運水道,還是最重要的一條通道,每日來往舟船如織,可以說是金子流淌的不為過。這裡一沉,後麵日費何止萬金。
而往私的說,這雖然上不得台麵,但卻是最重要的。就是你楊懿把這水道一堵,萬一後麵滎陽城破,他們這些大族如何逃脫?
但楊懿就是知道這些,所以才在夜裡偷偷鑿沉了三艘巨舟,為的就是將城內這些大族的後路給斷了,逼他們和楊懿一起堅守滎陽。
楊懿當然知道此舉的反噬,城內的鄭氏是不輸他們弘農楊氏的巨族。他這麼做算是得罪死了鄭氏,以後的前程估計是要黯淡了。
但又如何,他楊懿在乎這些?
你彆說,三國之前,漢室公族子弟還是有其操守和理想的,你說他們有私心沒有?肯定有,但對於漢室,他們的忠誠,沒的說。
如此布置後,楊懿再發了三道信兵,向身後的虎牢關校尉急催救兵。
做完這些,楊懿自覺做了十二分努力,剩下的就看對麵的黃巾賊如何出招了。
駐紮在十裡外,何儀部的兵力也在迅速膨脹。
之前已經說了,滎陽此地的黔首窮苦們因為年年都要被征發派役,生活苦不堪言。而現在聽黃巾殺到了滎陽,他們既興奮又遲疑。
興奮不難理解,但遲疑的原因是,他們到底對黃巾賊不了解,萬一這些人也是一幫賊匪,他們雖然沒有鄉豪家那麼有錢,但到底也有些口糧,身上到底也有一身衣服,所以他們也擔心被這些賊匪搶掠。
但一夜的觀察,他們對眼前這隻黃巾賊再無疑慮。這隻兵入境後,丁男無所掠,丁女無所犯,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一隻紀律嚴明的王者之師。
這也是何儀的精明之處。他自覺手上的兵力雖然精,但到底有限,知道不爭取當地的民心,攻打滎陽還是有些費勁的。
所以他就和麾下眾將士下令,讓他們對周邊聚落秋毫不犯。
當時何儀手下這些悍卒就不答應了,要是他們能被管束住,之前在京縣他們就不會燒殺搶掠。
但何儀告訴他們,附近聚落圩市的都是一些窮困,全身上下最值錢的可能就是那犢鼻袴,你們搶他們能搶到什麼?
但請你們望北看,對,就是那滎陽城。滎陽城內什麼沒有,隻要他們攻下滎陽,他何儀許諾,三日不封刀,期間眾將士搶了多少就是多少,都是他們自己的。
這下子,何儀麾下這些虎狼信了,嗷嗷叫,誓要打下滎陽,發一筆大財。
說來也是可惜了,本來汝南黃巾的成分在太平道諸方中是最好的。就是因為老渠帥彭脫此人是農戶之子,加入太平道的初衷就是想給像他這樣的黔首求個活路。
是以,他在教內提拔了無數像他這樣的底層黔首,教內的豪勢派在汝南方根本沒一點機會。汝南方六健將,就何儀和劉辟的家世稍微好些,但一個是不入流的亭長,一個也隻是鄉遊檄。
但隨著彭脫戰死,汝南黃巾諸小帥因為爭奪渠帥的位置也分裂了。像彭脫選的新渠帥黃邵,雖然夠底層,夠心係窮苦。但也正因為隻在底層打轉,又沒有天資才情,所以格局視野都特彆小。
對於像何儀這樣試圖染指他地位的人,黃邵恨之入骨。如果黃邵能夠大氣一點,或許汝南黃巾還不會這樣。
但如果也畢竟隻是如果。何儀終究率軍而走,汝南黃巾終究也分裂兩軍。
而何儀此人呢,野心手腕都是有的。但其人缺少理想,更相信利益。其人如此,那他用人自然也是以利驅之。
他手下的這些悍卒就是如此。他們大多都是農戶黔首,本來也是窮苦人,按道理更懂得窮苦人的苦,一般來說是不會搶黔首的。
但這搶掠是強刺激的事,隻要做過一次,就很難停下來。他們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像當年鄉豪主人家那樣欺負彆人,他們就有了一種幻覺,就是他們不再是窮苦,而是有權力的人,是能決定彆人生死的人。
正是這種迷幻的權力感,讓他們著迷。他們不是無名之輩了,也是個人物了。而一旦如此,他們劫掠窮苦就更甚。
如此故事,也將在日後無數農民起義中一次又一次重演。歸根結底,就是因為人性都是大抵類似的吧。
但不管怎麼說,不論何儀是騙也好還是其他什麼的,靠著不封刀的許諾,何儀麾下到底約束了行止,做出了一副秋毫無犯的樣子。
為了進一步爭取本地黔首,何儀甚至還將泰山軍的法寶也拿了出來。一路行軍,何儀就打著給滎陽民們分田的口號,要給滎陽黔首一個太平之世。
這些種種策略,果然使得附近鄉野中那些活不下去的黔首們紛紛投軍。一時間,何儀的軍力,直接膨脹到了八千。
然後,他就這樣,帶著這隻拚湊出來的雜軍,殺向了滎陽城。
第一次滎陽之戰,就這樣正式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