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陽一戰的勝負事關天下,而不知怎的,成了此戰關鍵的倒是原先駐守在封丘的張旦部了。
此時張旦部在哪裡呢?
其部正在距離滎陽不足二十裡的衍氏小邑。
此城在曆史上並不太知名,但卻是扼守濟水和鴻溝交彙並流處,可以說隻要此城失守,那半個天下轉輸滎陽的水網都要癱瘓。
是以曆史上秦始皇在嫪毐之亂中,為震懾六國而發起的軍事行動中,就是攻擊占領了魏國的衍氏小邑。此一戰打得東方諸侯龜了數年,為秦始皇整合內部贏得了時間。
而張旦這會就率軍四千屯駐在此處。
說來自七月張衝率泰山軍主力兵馬四千南下,張旦就留在封丘招降納叛,整訓兵馬。如今除了原先其部兩千外,收降兵一千,納封丘附近纖夫千人。
封丘作為濮濟交彙的漕運重城,纖夫雲集。這些窮苦纖夫自泰山軍打下封丘後就踴躍參軍,這些人慣於集體行動,不畏艱苦,稍微一組織就是能打得苦戰的精兵。所以,張旦駐紮在封丘後,就專門以這千人纖夫和漢軍降兵千人摻雜一起,編練了四個營頭。
之後從七月到八月收到渠帥張衝的軍令,這期間張旦帶著從各營抽調的骨乾軍吏,就一直整編這四個營頭。月餘,倒形成了一定的戰鬥力,雖然還不能與泰山軍主力相比。
等張衝軍令南來,令所部合兵攻打滎陽。張旦帶著魏舟、李輔、羅綱、潘璋、霍讜,李存,張能等將,提大軍四千,用之前漢軍在封丘行營的漕船,沿著濟水一路西來。
此前張旦作為張衝的鄉黨和族親,被張衝視之為軍中元從派的基石,一直對其多加培養,而張旦幾次作為方麵之將,本人也有天賦,所以也是曆練出來了。
這會停駐在衍氏小邑,張旦望著河外營寨連綿,無數旌旗軍帳充塞山塬。他對身邊的主簿範常感歎道:
“先生,我常聽渠帥講古,說這滎陽、成皋,自春秋以來,便為天下重鎮。由秦而上,晉楚於此爭霸;由秦而下,楚漢於此分雄。後之有事者,未嘗不睥睨此地而決成敗。我那時候還不理解。”
緩了口氣,張旦指著北麵隱約著輪廓的山塬,對範常道:
“但現在看到那裡,那裡就是三皇山,天下儲糧最多的敖倉便立與其處。隻要打下它,渠帥揮手可召兵十萬,以此軍勢,天下何處不可去。”
範常高士,雖然軍略不行,但聽了張旦的話還是皺眉道:
“右校尉,你想直接去打敖倉?那敖倉在那三皇山上,並不是沒有防備的。上有兩軍城各在山一頭,西為西廣武,東為東廣武,相去二百步,而鴻溝穿兩軍城之間,入大河。昔日楚漢爭霸,就是隔鴻溝而對峙。所以,那西廣武又叫漢王城,東廣武又有楚王城之稱。當年楚霸王都沒能越過鴻溝澗,校尉還是聽渠帥軍令在此稍作等待,待渠帥北上後,再從長計較。”
張旦少時為人還頗為促狹,但隨張衝在戰場上廝殺幾年後,就穩重很多了。現在聽軍中主簿不讚成,張旦並沒有堅持,隻點了點頭,命哨騎繼續哨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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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儀心裡不踏實。
就在剛剛,他陣前軍議做在馬紮上,但馬紮忽然就塌了。雖然自己心腹殷仲機警說了句:
“渠帥肩負黃天之厚,小小馬紮如何能載。”
靠著這機靈話化解了尷尬,但在素來迷信的何儀看來,陣前失蹄真的不是一個好兆頭。
何儀從扈兵手裡接過兜鍪帶上,又忘了不遠處四門緊閉的滎陽,心裡又在想:
“但如此之城,又會有什麼意外。”
原來和何儀、張衝等人想的滎陽堅城不同,此時的滎陽城垣久不修繕,多處坍塌,早已不是當年那座天下堅城了。
張衝等人對滎陽城的認識無不是從書中得到,壓根就沒真見過。此刻看了滎陽城才知道此城到底有多寒酸。滎陽城的主體是戰國時期韓國所建,都是版築結構。其修繕最盛是在前漢時期,因為滎陽對定都關中的朝廷是重中之重,所以對滎陽城防的考核也頗為上心。
但在此漢,滎陽到底已經不為朝庭過多關心了。而這裡又處在京畿之腹心,二百年不聞刀兵,曆代滎陽令更關注的是那條漕運水道,而不是花錢修城牆。
原先滎陽城連城垛都無,還是滎陽令楊懿得知黃巾蛾賊從京索道冒出,才征發全城丁壯日夜督催,方把城垛給修好。至於其他,還未興工,何儀就帶著混編的八千大軍抵達了滎陽城下。
打老了仗的何儀隻在陣前一觀城,就向眾小帥道:
“此等疏城,也不知道能不能擋我軍一日。”
眾小帥聞此言,再看那滎陽城,無不心氣大提,哈哈大笑。
之前,滎陽令楊懿布置的防務主要在城南設了三處壁壘,又鑿塞了城北的水門。但滎陽仍然有個大的防衛漏洞,就是在城東有一片大型的倉場。
這倉不屬於朝庭的,而是這滎陽豪強們專門用來收儲沿漕運豪強的貨物的。
還記得四年前,張衝和同裡的夥伴們隨孫亭長一起轉輸漕運嗎?當時沿著濟水這一路,各豪強都通過漕船夾帶走私。
之前張衝就注意了一個細節,就是為何沿路豪強拿了漕船上的貨物都不給錢。其實這才是整個沿漕運網絡的關鍵。
這些豪強互相合作多的已經十來代,少的也有五六代。因為涉及錢糧大,他們大量的交易往來都是通過記賬的方式而不是現結。每當從山東出發去滎陽的漕船,沿路的夾帶私貨,都會在沿路發賣了。這時候他們船裡也沒有錢,彆人有心查也查不出。而當他們將粟米貢物交割給敖倉長後,他們在返回的途中又會經過滎陽。到時候,他們從這片倉庫裡換上所需要的貨物,然後運送到山東變賣。
這個過程中,一切都潛伏在這個交易網絡下,外麵的人就算知道其中貓膩也奈何不得他們這些沿河豪強。
所以,此刻停放在東城倉裡的貨物,不僅僅是滎陽豪強們的貨物,更是整條濟水上各家豪強的。
但有一說一,這東城倉現在可能成為資敵。隻要黃巾軍發現此處倉儲,滎陽漢兵根本不可能有兵力能守住。所以楊懿一開始的打算是燒毀東城倉。但這下滎陽豪強上下義憤填膺,群情激憤。
他們當中甚至有些都喊出:
“寧與家資給蛾賊,不可使縣君燒一瓦。”
張懿聽此是氣得臉色發白,但到底不敢燒,因為他知道真燒了,這滎陽城也守不住了,所以也就隻能向城內的豪強們妥協。
那些豪強們這麼做,看似荒誕,但有他們的道理。
說到底,那些蛾賊們就是真搶了東城倉,他們又能用多少,後麵這些蛾賊搶多少,都讓他們加倍奉還。但要是被你滎陽令燒了,那可就真沒了。
於是,滎陽城外那東城倉那麼大一個防禦漏洞,就因為城內各豪強的利益,而隻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