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審配確實有投曹操的心思。但打勝仗去投和打了敗仗去投,這是一回事嗎?
之前軍議上,曹操拉著自己的手稱呼自己為“韓信在世”,當時他審配的臉就臊得慌。
誰家韓信如他這樣,惶惶以求援兵?
更不用說,審配自己也反感韓信這個稱呼,韓王有甚好結局?
於是這邪火就一直憋著,直到這一刻被審配發泄出來。
審配的話說完,下麵一個將吏忍不住抱拳回道:
“大帥,弟兄們這粟飯吃完了,也吃飽了,現在我等如何拍著胸脯說什麼一雪前恥都有幾分可笑,但還是請大帥相信我等,大帥之恥就是我等之恥,我等必用賊人鮮血來洗涮。”
說這話的人是審配的重將焦閔。其人是焦觸的弟弟,在清河大戰的時候,他兄長焦觸戰死,然後他就繼承了其兄的營頭部曲,繼續為前軍校尉。
兄死弟及,父死子繼,這就是新軍的傳統,也是清河新軍打不垮的關鍵。
聽到焦閔的話,審配哈哈大笑,他將案幾一推,碗筷撒了一地。
隨著審配站起來,焦閔、審榮、趙叡等一乾將吏也將案幾推翻,皆站了起來。
月光灑在這處帷幕支起的空地上,審配對在場所有人道:
“我不妨和眾弟兄們講清楚,我審配這個人不信天命,就信事在人為。如果信命,我當年就應該死在京都。如果信命,當年青州黃巾過夏津的時候,我就應該與城攜亡。命如果管用,還要爾等乾什麼。我將爾等從田畝版築中簡拔出來,就因為你們也不服命,不甘做那牛馬。但你們是怎麼做的?你們已經被泰山軍嚇跑膽子了。”
這話說的在場吏士們麵色漲紅。
但審配一點也不在乎,他冷道:
“從牛馬到人上人,豈是容易的?那要你們去拚,要你們去換命。你死了不夠,還要你子侄繼續拚。彆和我講什麼公道,世道就是這樣。而隻有我審配給你們這個機會。在我這裡,你敢拚命你就能上位,敢殺人就能有富貴。而做不到的,都給我滾回去種地。現在我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
這話說完,一眾將吏抱拳齊呼:
“請大帥示下
。”
審配先問眾人:
“這泡飯可吃飽了。”
“食足。”
“這氣力可還在否。”
“力夠。”
如此,審配環視眾將,下了這樣一句話:
“既然吃得飽了,氣力也夠,那今晚就隨我去殺人。今日之戰,有死無生。”
全場大唱:
“喏!”
……
夜色中,丁武帶著本部兩千人小心翼翼的向東行進著。
在他們的西南和東北麵,煊沸震天,那點點燈火和天燭將那兩邊的天空映襯得發亮,隻有丁武他們所走的東麵是沉沉地黑。
借著月光,丁武他們手扶著前人的背,一步一腳地行進著,他們將甲胄和兵刃用布包裹著,擔心兵刃和鐵甲的反光會暴露他們的蹤跡。
丁武並沒有如手下袍澤們那般平靜篤定,從離營的那一刻,他都感覺不安。
他並不是個孬貨,在隨丁盛出來的一批春秋裡的丁氏族人中,就隻有丁武一直留在了軍中,還做到校尉一職,這在泰山軍也是高級軍吏了。
單是這一點,這丁武就不是一個易與之輩。
丁武現在有點後悔自己沒能堅持下來,在丁盛做出改變計劃的時候,他當時就反駁了自己這位族兄。
他是這樣和丁盛說的:
“大帥,你做此等軍略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漢軍營壘並不是那麼好破的。我軍和平原漢軍來往攻略了十餘次,對於他們的工事非常了解。在我們的正東麵,就在這狹小的河灘地外,平原軍就修築了十二條壁壘,有依托於山坡地的,有橫亙在直道上的,有圍死我軍壁壘的,有突出作為基地的,可以說非常有章法。”
丁武當時說的時候,趙鎔也在邊上補充:
“丁校尉說的沒錯,而且從這幾日外圍金泉送來的戰報看,對麵還在不斷加固這些營砦,顯然就有作為常備,以和我軍作長久對峙。”
隨後丁武接著道:
“而且這些營壁和我軍的布置很像,相互之間都有支援。即便我軍夜襲後能破其一二營砦,但後麵的營砦很快就會支援來。到時候,我軍兵力不足,還是隻能撤退。”
最後,趙鎔囁嚅道:
“是這個道理,畢竟我軍就是再善戰,能破其兩個三個,但還能一口氣連破其十二營嗎?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即便大帥你的計劃再好,我看實行起來也頗難。”
但誰知道丁武和趙鎔二人的看法並沒有動搖丁盛,隻見丁盛哈哈大笑:
“無妨,正是因為如此,才讓你們攻擊的是曹軍陣營。對麵的曹軍是今天剛到,現在就來發起夜襲,其營盤必然鬆懈簡陋,你等傾兵一到,曹軍擋不住的。而一旦擊破曹軍,那些平原兵即便有硬砦為憑,也不過是板上的肉而已。”
最後,丁盛到底還是說服了丁武。
就這樣丁武帶著所部還是出發。
直到在這寂靜的月光下,丁武才突然浮現一個念頭:
“萬一曹軍的營壘也很堅固呢?”
但事已至此,多想無濟。
泰山軍的軍製就是這樣,在軍令下達前,你可以暢所欲言的發表你的軍略,而一旦軍令已下,那就是隻有服從一條。
縱然是前麵是屍山血海,也要慨然向前。這就是泰山軍的軍紀。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丁武他們的麵前突然橫亙著一個巨大的營盤,看到那燈火邊飄揚的“曹”字軍旗,眾人才知道已趨曹營。
月光中,曹軍的營盤就恍如一個巨獸伏在黑夜中,隱隱綽綽,張大血口歡迎著丁武這些不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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