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人性(2 / 2)

犁漢 請叫我陳總長 8645 字 2個月前

這些隻有通過戰爭才能證明自己存在的廝殺漢們,聽到主將的軍令後,紛紛鼓噪。

什麼九原呂布?我都不認得,更彆說我手裡的刀會認得?誰來了都沒用,就是一刀的事。

於是,號角吹動,旗幟飛舞,千餘騎兵在凍水南岸的河灘地上排成密密麻麻的陣型,準備發動第一輪衝擊。

……

一刻後,謝弼的大纛移動到了陣線最前列,他雖然不是以武勇見長,但既然掌騎軍,那就必須要衝在第一線。

這樣弟兄們才能看得到你,才能追隨你。

魏博軍的突騎每十人排成一列,什將列在排頭,嘴上叼著一個銅笛短哨用以調度小隊節奏,背後插著一麵小旗,上書自己的軍號和編製,用來為全隊標識。

最前方,大纛下傳來一陣陣密集的號角聲,第一通結束,眾騎士齊齊將馬槊放平,第二通結束,各排已經將戰馬緩緩催動。

等到第三通號角的時候,千餘騎兵齊齊飛奔,從這開始號角聲就一直沒有結束,伴隨著密集的馬蹄聲,簡直就是狂風暴雨,泰山壓頂。

而當泰山軍開始衝鋒的時候,對麵的並州兵,或者更準確的說是上黨兵也在變陣。

從對麵的主將的旗語來看,他應該是想讓上黨兵結成一個車陣,依托輜重車,以強弓勁弩攢射。

但可惜,想歸想,最後還是看大夥能不能做到。

呂布這些人用騎兵是行家,但對於步兵訓練要不就是不重視,要不就是不會。

這其實也是大多數邊軍將領的通病了,已經戰死在中人亭的公孫瓚就是不在乎步兵訓練,隻以突起衝鋒刺殺。

而現在呂布這些人也是如此,路徑依賴,將更多的資源傾斜於更有攻擊力和機動性的騎兵,對於步兵是不聞不問。

而這一刻,這些上黨兵也給了呂布這些人答案。

在這片戰場上的,大概是四千多的上黨兵,這些人從來沒有演練過騎兵對抗性訓練,此刻看見對麵千餘騎兵衝鋒之景象,所有人都在發抖。

誰也沒告訴過他們,千人騎兵衝鋒起來會是這般駭人。

所以縱然後方鑼鼓大作,還有邊軍組成的拔斬隊大聲呼喝,但仍然不能止住陣營的崩潰。

從沒有遇到過這樣大規模騎兵衝鋒的士兵,你讓他保持理智站在那等著被踩死,那要求太高了。

就這樣,謝弼軍隻是一個衝鋒,都還沒接觸到敵軍,那些上黨兵就如霜雪一般消散了。

而這種潰退如嘍囉的景象,反而將這些泰山軍的殺心更加激發出來了,麵對隻將背影留給自己的敵軍,這些職業武人用手中的馬槊一個個挑殺,有些甚至覺得這樣殺太慢了,索性換成了環首刀。

就這樣,在泰山軍的突騎的邊緣,數不清的生命在環首刀下凋零。

也許這些泰山軍吏士們會在戰後默默悲歎這些人的死亡,但對不起,在這裡,在這個時候,你拿起刀槍對準我的時候,那就是我的敵人。

而對待敵人,泰山軍從來都是如秋風掃落葉,粗暴殘酷。

很快,前方上黨兵的潰潮就席卷了後方,那些留守在後方的部隊也開始紛紛潰散,一些軍將更是直接拋棄了軍隊,向著南麵奪路而逃。

而最先搶占了一處兵砦的數百兵,本來他們的任務是作為戰場的戰略支點盯在敵軍側翼的,但在見到友軍竟然如此不濟事,隻好向著西麵的山穀奔去。

有泰山軍突將看到了,帶著二十多騎就追殺了過去,然後這些人就沒能組織起反抗,被人數隻有自己二十分之一的敵軍給殺崩了。

一切都是這麼順利。

當大纛下的謝弼看著本兵追亡逐北,肆意收割著首級的時候,他就隻有一個念頭:

“呂布,就這?”

但作為泰山軍的宿將,謝弼並不願意如此想敵人,他暗想,這是不是敵軍的手段,是想在追擊的時候伏擊自己?

想了一下,他最終還是決定鳴金收兵,放棄了對剩餘潰散的並州軍的追殺。

而當金聲大作,很快就有十餘名騎扛著一麵大纛奔了過來,正是那麵“呂”字旗。

那問題來了,大纛在這,那呂布人在哪呢?

想到這裡,他反複看了一下周邊地形,突然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在謝弼的腦海裡。

他張大嘴,不敢相信:

“難道他是去……?”

……

太嶽山東麓,連綿不斷的丘陵此起彼伏,無數生命在這裡生發又消失。

在這鬱鬱蒼蒼的叢林中,有一處山棚,是一些逃亡入山的流人和他們的子孫後代聚集成落。

縱然這裡已經是太嶽山的邊緣地帶了,但依舊荒涼稀疏,這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沒有人來找你收稅。

但今日,那些生活在這處小聚落的山寮們迎來了毀滅。

不是因為他們犯了什麼錯,也不是他們得罪了什麼人,隻因為一支漢兵路過就對他們大開了殺戒。

此時,在這處聚落的中心,張遼麵有不忍的看著側麵的空地,在那裡幾十具屍體被雜亂的堆放在那裡,其中甚至還有沒膝蓋高的小孩。

他努力過,試圖想救下這些人,至少救下那個孩子。

但呂布卻嘲笑他的婦人之仁,告訴他這些人如果放過了,將他們的行蹤暴露給泰山軍怎麼辦?到時候,死的就是他們這數十名弟兄。

張遼歎氣,但還是努力問為何連孩子也不放過。

呂布卻似是回憶,他告訴張遼,這是這個孩子的命,縱然不殺他,他也無法在這個山林中活下去。

就因為這個理由,這個聚落就被消滅了。

其實,張遼都知道,這些是理由,又不是理由。因為他了解呂布這些人,這些長於邊地的武士經受了常人無法理解的苦難,這一方麵磨練了他們的意誌和戰力,但也在他們的心中埋下了狂暴的獸性。

而戰爭和屠殺從來都是宣泄獸性的最好手段,對毫無反抗的山民的屠殺,就是他們的樂趣。

此刻的張遼突然有了離開這些人的衝動。

因為他不是野獸,是人,是渴望光明的人。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呂布喊他過去。

將心思小心掩埋,張遼不再看那個小孩,轉身而去。

但他明白,自己終生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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